第六卷 阮郎歸 第0728章 撐得住

「左兄說的不錯,鄭昭業太讓人討厭了!」林向陽俯低身子,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大喊道。

他整個眉頭都深深皺起,眼中的煩躁之意像是要噴出火來。

左明德眼裡也全是恨意,咬牙道:「我早晚要弄死他……」

他們才奔到行宮,聽得南門失守的消息,又馬不停蹄調頭向南門奔去。

「是豐澤伯……是豐澤伯……是許燦叛變了!」

奔到南門,只聽到處都是士卒在高喊。

「是許燦叛變了……」

左明德滿臉都是不可置信,喃喃道:「怎麼可能……那是殿下的親舅舅啊……他為了什麼?」

他馬術不算太好,這一走神,跨下馬匹撞在一道矮牆上,整個人摔下馬來,大片身子擦在地上,渾身劇痛。

「怎麼可能……」

林向陽連忙下馬將他拉起來。

「左兄,許燦就是叛變了。」林向陽苦笑一聲道。

「他為了什麼啊?」

「功名富貴?前程性命?被捉了把柄?心志不堅的話,有一百種辦法讓人拿住他。我們還是太嫩了,總覺得他是殿下的舅舅,從未懷疑過他。恰恰如此,人家才大力拉攏他……」

「呵,我們還真是不行……」

「轟!」一聲巨響從城門處傳來。

……

鄭昭業正站戰台上看著遠處的混亂。

一聲轟然巨響,他臉上倨傲的表情凝固住。

「怎麼回事?!」

「報,周衍的叛軍炸毀了南面城門……」

「攻進去了嗎?」

「攻不進去了,城牆塌了,堵得嚴嚴實實……」

「混賬!」鄭昭業怒吼道:「該死的東西。杜正和,你這是在斷你自己的生路。」

恨恨罵了一會,他才重新冷笑起來,道:「也好,姓杜的夠果斷,也算有兩下子。值得與我交手……許燦出城了嗎?去把他帶來。」

「是……」

不一會兒,顫顫巍巍的許燦被帶到鄭昭業面前。

「罪臣許燦……見見過鄭二公子……」

「許伯爺不必如此。」鄭昭業朗笑著,難得有些和藹,伸手扶住許燦,便從袖中拿出一道詔書放在對方手上。

「許大人大義滅親,棄惡從善。皇孫殿下非常滿意,這是殿下親自賜給你的丹書鐵券,定讓許伯爺在江南榮養一生,子孫後代永享榮華……」

許燦一喜,握著那明晃晃的詔書,顫抖不停的手終於慢慢穩定下來。

「謝鄭二公子,臣一定矢忠不二,絕不辜負今日厚恩。」

鄭昭業拍了拍許燦的手,笑道:「好好好,只是殿下還有一樁事需要許大人做。」

「臣一定鞠躬盡瘁,一定萬死不辭……」

鄭昭業點點頭,轉過身,負手望著遠處的濟南城。

「周衍與王笑弒殺先帝,你可見到了?」

「臣……見到了!嗚……陛下死得太慘了……當日,周衍一把將陛下推入五龍潭。王笑下令不許侍衛上前相救……陛下好不容易游到潭邊,便被他們一腳再踢回去……臣痛心疾首啊!」

「還不夠。」

「是是……王笑與周衍還摁著陛下的頭浸在水中,陛下哭得慘不忍睹!」

鄭昭業冷笑一聲,心道:「蠢材。」

「我問你,皇孫殿下為何能這麼快就發兵北上?」

許燦忙應道:「陛下早就知道周衍與王笑有弒君之意,因此下密詔讓皇孫殿下來救駕。」

鄭昭業這才點點頭,淡淡道:「明日一早,你便出面將這些細節公諸於眾。」

「是……是……臣一定辦好。」

「去吧,今夜許伯爺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

濟南行宮。

「殿下,城門守住了,幸而杜總兵果斷,炸毀城門,阻擋了叛軍……另外,太醫已看過了,羅大人沒有性命之憂。」

「知道了。」周衍嘆了口氣,道:「讓本宮靜一靜吧。」

「還請殿下不必太過憂慮。」宋禮道:「臣願領一隊人馬突圍而去,去求虢國公帶兵解圍,殿下若有什麼想對虢國公說的,可手書一封讓臣帶去……」

周衍『呵』了一聲,道:「還有何用?先生看不出來嗎?事情能鬧到這個地步,不都是他一手布置的?若不是計,便是他要逃了。哪是勸能勸回來的?」

「殿下啊,臣請殿下不要再聽何良遠一派胡言!」宋禮正色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讎。此事個中緣由如何不論,殿下若能以手足視虢國公,斷不會使情況至此地步。殿下啊,人心脆弱,遠不如你想像的那樣堅強,請不要再傷忠臣之心……」

「許久沒聽宋先生講這些慷慨道理了。」周衍道:「先生如今再說這些,不覺得羞嗎?我問先生,若王笑沒有那些兵馬,若他沒有那赫赫戰功,先生會這樣勸本宮嗎?說來說去,無非還是因為強權,那又何必引經據典?」

宋禮一愣。

周衍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宋先生,本宮想下一道詔書……讓父皇的喪禮結束吧?也讓將士們吃兩塊肉……可好?」

「臣……遵旨。」

宋禮緩緩退出宮殿。

周衍屏退宮人,縮在冰涼的角落裡坐下來,抱著膝蓋,無聲地哭了出來。

「列祖列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

只享受了片刻的安靜,忽有宮人在殿外通傳道:「殿下,杜總兵求見。」

「本宮歇下……」周衍抹了抹淚站起來,道:「讓他進來吧。」

別人可以不見,杜正和不能不見。

過了一會,杜正和進了殿,周衍照例誇獎了一通。

「杜卿今夜救了本宮,又臨危不亂守住城門,本宮一定要重賞杜卿……」

「殿下,南城門不是末將炸的。」

周衍一愣,道:「那是誰?」

他心中一動,忽有些預感。

杜正和低聲道:「有人想見殿下,請殿下一見。」

周衍只覺呼吸都沉重起來。

他退去身邊的侍衛,又尋了一個僻靜的宮院,等了一會,只見一個男子披著黑色的斗篷走進來。

杜正和道:「我來守著門。」

「謝杜總兵了。」

披著斗篷的男子拱了拱手,關上屋門,掀開自己的斗篷……是王珍。

周衍倏然站起,看著王珍,鼻頭都有些發酸。

「殿下……我是來替舍弟向你請罪的。」王珍緩緩道,「今夜,我本不該露面,但思來想去,擔心接下來的情況,殿下可能會扛不住。」

如果來的是王笑,周衍大概還能撐住。

但遇上更溫和的王珍,周衍卻是忍不住又哭出來。

王珍也不像別的臣子一遇到他哭就驚呼『殿下勿憂』之類的,只是溫和地笑道:「殿下已經做得很好了,十六歲,我十六歲的時候還在被書院的先生拿戒尺打手心啊……」

周衍抹了抹臉,道:「姐夫他是生我的氣嗎?我不該聽何良遠的。」

「我大概能猜到何大人與殿下說的是什麼。」王珍笑了笑,道:「其實,何大人說的應該全是對的。殿下與舍弟不和的傳聞,都是舍弟自己放出來的,也是他暗中布置,讓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

「殿下這次做得很好。為君者不該偏聽偏信,殿下沒有因為與舍弟親近就全聽舍弟的,也沒有因為何良遠與殿下疏遠就完全否定他的意見。沒有死板地堅持無謂的禮儀,也沒有放棄該有的原則……」

王珍目光頗有些欣慰。像是他在書院教書時看學生的眼神。

周衍愣了一眼,眼中漸漸恢複了神彩。

「那,姐夫為什麼要這麼做?」

「濟南城不好守。」王珍道:「首先,城內魚龍混雜,各方的眼線都有。我們掌握濟南時日尚短,做不到完全控制。其實,他若與殿下精誠一致,反賊與南京兩邊都會太過忌憚……這些等以後讓舍弟親自向殿下解釋吧。我今日過來,主要還是擔心殿下支撐不住。」

周衍挺直了身板,道:「撐得住。」

王珍輕嘆一聲,道:「還有一件事需要殿下知道,我們斗膽……請殿下放棄皇位……」

……

次日,許燦開始出面宣揚延光帝是周衍與王笑共同弒殺一事。

江南大軍並非是第一次這般指責,但周衍的親生舅舅出面指證,依然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濟南守軍的士氣大跌,城內百姓也漸漸心向南朝。

城池的防禦變得消極起來。

讓鄭昭業頗為詫異的是,濟南城雖然民心士氣一落千丈,但也並未到他預想中的地步。

而且周衍的反應也讓他有些吃驚。並不出面與叛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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