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阮郎歸 第0602章 董鄂氏

在遙遠的波旁王朝,深夜。

八歲的路易十四已經能意識到女子身體的妙曼之處,正盯著女侍從的胸脯看個不停。

他自然還不能真的做什麼,只能舀了一大蜂蜜塞進嘴裡,接著又捉起一大把糖果。

「我的國王陛下,該去歇息了……」

「你還知道我是國王,不許管我!」路易十四說著,狠狠地咬碎嘴裡的糖果,伸手又捉了一大把……

……

與此同時,盛京城正是天光初亮。

年紀比路易十四年輕大了一倍的王笑已經開始保養,正捧著一碗長白老參湯灌下去。

王笑雖然沒想要活得很久,但也想儘快調理好身體……

溫熱的參湯落肚,他隱約感覺這兩天下來狀態好了不少。

烏雲珠又早早來坐在他榻前,她昨夜哭了很久,此時眼睛還有些腫,臉上的神情卻已又帶著笑意。

「明天我們就要送先帝爺出城了,今天是最後一天呢。先生多給我講幾個故事好不好?」

王笑聞言苦笑了一下,從枕頭下摸了一個小木雕遞給她。

「這是什麼?好醜哦。」

「芭比娃娃。」

「八臂娃娃?明明沒有八臂。」

「你可以給它換衣服,像這樣……」

「哇,這樣更丑了。」

「也就只有那麼一點丑。」

「明明就很醜。」烏雲珠小聲嘟囔道,眼睛卻是亮了起來,道:「我可以給它做很多很多漂亮的小衣服。」

「那你真是棒棒的。」

王笑隨口敷衍了一句便站起身來。他既然已經被烏雲珠看出來了,也懶得在她面前裝,拿了一把小匕首就開始刮鬍茬。

烏雲珠自然也聽得出來他在敷衍自己,她不覺得惱,反而覺得新奇,因為她還從來沒見過人與人之間這樣隨意懶散的相處方式。

她便坐到王笑榻上,學著她阿瑪平常的樣子一癱,哈哈笑起來。

「我當然很棒。」

過了一會,她又覺得自己不適合這樣,還是起身站到王笑身前。又抬手拿指頭碰了碰他溢血的上唇,問道:「疼不疼啊。」

「有一點疼。」王笑隨口應了一句。

他在戰場受過各種各樣的傷,當時都沒去想疼不疼。但此時既然有人問了,刮個鬍子倒也可以覺得疼……

……

烏雲珠打定主意要讓王笑說很多很多故事,但沒想到今天她自己卻很是忙。

早間開始便有宗室嬤嬤過來與她交待明天送殯的禮儀行程。

烏雲珠的額娘名叫愛新覺羅·吉蘭。吉蘭才剛生完孩子還見不得風,便派了個心腹女侍帶著烏雲珠與那嬤嬤商量。

「我家格格是替福晉去,不該是在官眷的隊伍里,該在宗室格格的隊伍里……」

王笑侍立在烏雲珠身後,聽著這些,心裡便想到自己和烏雲珠其實還是有血海深仇的。

——吉蘭的祖父杜度正是在錦州被自己設計殺死……唔,沒想到杜度看著還在壯年,曾外孫女都這麼大了。

他才想到這裡,卻聽那嬤嬤道:「董鄂氏又不是福晉親生,乃鄂碩原配所生,代替福晉去……有些不妥。」

那侍女面露訕然,賠笑道:「我家小格格是過在福晉膝下,與親生無異。」

說到這裡,她壓低聲音道:「只是走一遭應個名的事,反正族譜上也是不錄的,還請嬤嬤通融。」

那嬤嬤知道吉蘭是不想丟了這個送殯的資格,事先早已打點過皇后,她便打算通融一二。於是拿出名單開始錄烏雲珠身份,好確定她的站位。

……

努爾哈赤嫡長子褚英,褚英長子杜度,杜度次子穆爾祜,穆爾祜長女吉蘭,吉蘭嫁董鄂·鄂碩,『生』烏雲珠。

就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那宗室嬤嬤卻是嘴裡喃喃個不停,又拿出好幾本冊子在那翻,也不知在算什麼。

正在幾人都昏昏欲睡之時,卻忽聽她道了一聲:「不對。」

「不對!穆爾祜去年已被削爵、黜宗室籍。」

吉蘭的心腹女侍臉色又是一變,賠笑道:「這……話雖如此說,都是同族血脈,福晉是真想去送這最後一程……」

「不行,你家福晉好有心思,今日如果不是老身親自來,差點被你們哄騙過去。」

「嬤嬤也是知道的,這除了宗籍又再錄回去的也不少……此事再請嬤嬤再通融一二。」

那女侍早有準備,說話間手裡悄悄遞了塊銀餅過去。

那嬤嬤臉一板,手一擺,一幅油鹽不進的樣子,道:「別來,我不吃這套。」

她說著,又拿出一本冊子,沾了沾口水翻起來,接著一板一眼地道:「董鄂氏……明日到宮門外哭靈……」

那侍女臉色一片慌張,連忙又道:「嬤嬤稍待,奴婢去請我家福晉出來。」

「不必了,新產婦見不得風。老身還要去別家,董鄂氏,你記得哭靈的時辰,耽誤了可是要議罪的……」

……

王笑極有些無語。

褚英的子嗣作為大清宗室,在普通百姓眼裡是了不起的貴胄,但在皇太極眼裡顯然是讓人討厭的存在了。

穆爾祜獲罪的原因只有兩個字——怨望。

『怨望』二字雖簡單,往小了說無非你總是抱怨,往大了說就是你心懷謀逆之意。

反正說來說去,褚英一脈幾乎每個人都獲過這個罪。穆爾祜運氣不好,丟了一個輔國公的爵位,還被黜宗室籍。

這次皇太極死了,吉蘭還是很開心的,她想著新皇登基之後她阿瑪便有機會復入宗室。

她想去給皇太極送殯也不是為了哀悼自己這個親戚。實在是想找機會表現一下,讓這件事先有個風頭,也表示她還是宗室之女。雖只是走一遭,這往後過日子可是千差萬別。

偏偏她正是臨盆之際,跑去送殯會衝撞了皇太極。

吉蘭又不願錯過這個機會,便想出讓烏雲珠替自己去的辦法。

事情還沒定下來,鄂碩家的奴才們已開始準備起來,個個引以為榮。

「我們家小格格到時是要去給先皇送殯的……」

一群婢女的議論傳到秦玄策耳里,又被王笑打聽出來,王笑就來了。

現在倒好,來了一看,卻是鄂碩的婆娘自己在那一廂情願。

——呵,這點事辦的……

……

董鄂府後院正房。

剛出生的娃在奶媽子懷裡抱著,放聲大哭。

吉蘭剛生的頭胎,身子極是虛弱,頭上放著條毛巾躲在那,聽著心腹稟報完,她不由嘆了口氣。

「人這命啊,翁庫瑪琺當年要是……」

『翁庫瑪琺』是曾祖父,指的便是褚英了——褚英當年要是懂點事,後來這皇位輪不到皇太極。

就是類似這樣的話,褚英一脈子嗣常說。他們當然也知道這話不能說,但每有不順心之事便忍不住提上一嘴,便成了『怨望』之罪。

好在這時也沒人跟一個產婦一般見識,屋中便只是響著嘆息。

總之,吉蘭真的很想去給皇太極送殯。

下一刻,烏蘭珠脆生生地聲音在屋外響起。

「額娘,女兒來給額娘請安。」

「乖孩子,額娘知你心意,就不必進來了。」

「額娘,女兒想去給皇上送殯。」

「傻孩子,這種事額娘也作不得主。你看你阿瑪,一天天的就知道傻頭傻腦辦差。我讓他幫忙想法子,他還讓我少摻和。」

吉蘭說著,愈發覺得委屈。為這件事她早幾天就求過皇后哲哲,沒想到如今還是讓宗室那些人給擋了回來,顯然是沒指望。

烏蘭珠卻又道:「女兒有辦法,女兒知道該去求誰……」

……

傍晚時分,布木布泰看著退出殿的那個小姑娘的身影,眼神中泛起些沉思。

這件事其實只是樁小事,但一般官眷只會去求皇后哲哲,皇后頂多幫忙交待一句,至於宗室們聽不聽卻不是皇后能作主的。

說到底,一個從蒙古嫁過來媳婦,別的事能管,還能管夫家宗族的內部事務不成?

哲哲管不了,她布木布泰卻不同,成事靠的是自己的手段。

但平常女人哪能看清這些?在明面上,布木布泰只是個不得寵、甚至被皇帝極度厭惡的妃子。

「好聰明的孩子。」布木布泰低聲念叨了一句,「竟懂得來找我。」

她身後的蘇茉兒低聲問道:「是不是鄂碩告訴了這孩子他已經投靠過來的事。如果他口風這麼不嚴……」

「不是。鄂碩口風還是嚴的,不會出這樣的差錯。」布木布泰道:「所以,也不可能是鄂碩讓她來的,想必是有人在後面指點了她額娘,婦孺當中居然有人有這樣的眼界……」

屏風後面,福臨探出一雙眼,愣愣看著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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