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縱橫。
近四千楚軍狂奔不止,身後追兵浩浩蕩蕩……
而鰲拜之所以會來,因為皇太極算到了。
王笑雖一路隱匿行跡,但戰略目的就只有那一個。被看透了,一切便有跡可循。
當然,誰也無法完全確定王笑一定會去興京城。皇太極讓鰲拜來,一是以防萬一、二是順手收拾了北面那支四千人的楚騎。
鰲拜領了差事,先以奔雷之勢幾乎全殲了王笑那四千人,沒想到竟還是逃了罪魁禍首。
他當然也懊惱,當然也氣憤。
但另一方面他又認為——也好,正好那群老東西也撞上來,一起收拾了,省得爺到處跑。
總而言之,滿州『第一巴圖魯』的驕傲不能丟。
……
鰲拜這次足足帶了兩萬人來圍,『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但對於清軍而言,用五倍之眾圍敵,算是極重視王笑這個小畜生了。
兩萬人中,鑲黃旗真奴只有兩千,其餘皆是漢旗軍。共騎兵五千,其餘皆是步卒。
兵力上雖已是極大的優勢,但相比遼陽之戰並不算多。畢竟秦成業大軍確實在蓋州一帶,王笑會偷襲興京城只是猜測。
再說了,鰲拜又不姓愛新覺羅……
楚騎突圍而出,鰲拜領兵追擊,一夜之後,五千騎兵便將身後的步卒甩得老遠……
這一夜倒也發生過幾場小戰鬥。
清軍幾次追上楚軍,每次漢旗軍迎上去便遭到楚軍的激烈抵抗,但鰲拜一下令讓鑲黃旗精銳上去,楚騎便迅速抽離戰場,逃得飛快。
到這時候,被殺得暈頭轉向的漢旗軍往往又擋在鑲黃旗面前,礙事得很。
如此幾次,鰲拜怒氣上來,便將這群廢物調到後面,親自領著旗兵精銳追在前面……
……
太陽漸漸從山間升起。
遠處,大頂子山沐浴在朝陽間。
有早起的山民扯著嗓子喊著山歌。
「大頂子山喲~高又高,赫哲人在這裡打獐狍~喲……」
只唱了一句,那山民似被山腳下滾滾奔來的軍陣嚇到,聲音戛然而止。
有幾個人在山間的石堆里坐下。
王笑眯了眯眼,向董濟和問道:「他們唱什麼?」
董濟和手裡正拿著一個長筒望遠鏡擺弄,很有些愛惜的樣子。這是出錦州時他從秦成業屋裡拿的。
待董濟和說將那山歌翻譯了,王笑便又問道:「赫哲人?」
秦小竺道:「赫哲人也是建奴唄。」
「赫哲人並非完全是女真人。唐時,赫哲先民屬黑水靺鞨,歸勃利州管轄。一直到金代才被歸入女真,我楚朝開國後其部歸屬奴兒干都指揮使司,朝臣不知邊事,將其劃為『野人女真』,赫哲族卻未完全視自己為女真人。」
話到這裡,董濟和語氣中帶上些嘲諷,又道:「老奴與奴酋為了統一女真諸部,先後十七次對赫哲族用兵,掠其人口充入八旗,說的卻是『爾之先世,本皆我一國之人,載籍甚明,爾等向未之知,是以甘以自外』,可笑。」
王笑便很給面子的輕輕笑了一下。
「這句話得記一下……咳咳……往後有朝一日,我們對建奴用兵。也該如此說一句『爾之先世,本皆我一國之人』為何『甘以自外』?」
「對建奴用兵?」董濟和長嘆一聲:「若能活下去再說吧。」
王笑倚在山石,沉吟道:「我這些日子也慢慢看明白了,這清朝並非沒有矛盾,甚至矛盾比我們楚朝還要激烈、嚴重。能在內憂外困的局面下,將一國之勢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皇太極確系能手……」
「鰲拜來了。」
幾人目光從山上望去,只見遠處煙塵飛揚……
「是跑在前面嗎?」
「還看不清……」
王笑有些嫌棄道:「我就說你這個手裡這老古董不太行。」
董濟和卻是捧著那望遠鏡,眯著老眼瞧得入神。
過了一會,只見五千人的大軍陣前,一員大將盔甲鮮亮,在朝陽照耀下金光麟麟,彷彿天神奔來……
……
大頂子山附近有好幾條山道。
往西是八道溝、六道溝……往北有一道山嶺名為『滾馬嶺』,滾馬嶺東面是太陽溝,西面則是死人溝。
鰲拜追到這裡,便見前面的楚騎不停分散開,時不時便分出幾百人往小道里跑去。
因擔心逃了王笑,他只好分兵去追。自己則綴著楚軍的大隊向死人溝方向追去。
山下煙塵滾滾。
山上,秦小竺有些譏嘲地笑了一下。
「那蠢材跑過去了。我們要是想逃,躲在這裡,他找都找不到。」
董濟和搖了搖頭,道:「若真只是躲著,等他擊潰我們的兵馬,自然會派人搜山。萬不可輕視敵手……」
王笑點點頭,眯眼望了一會,等山下清軍過去,飛快吩咐道:「過去了!速傳消息給秦大將軍!」
「是!」
片刻之後,大頂子山上一桿紅色小旗揮動了一下……
遠處,秦山海抬著頭,嘴裡默數了幾下。
「秦山湖!你領八百人往東,一炷香之後調頭!」
「是……」
於是等楚軍奔至滾馬嶺,突然分出八百騎向太陽溝方向奔去。
而楚騎主力僅余兩千人,毫不猶豫策馬衝進死人溝……
……
「該死!」
鰲拜狠狠咒罵了一句。
「穆里瑪,你領一千人追,拖住他們!」
「是……」
「其他人,隨爺追!」
「統領,這地勢……恐怕有詐。」
「不可走了賊首!」鰲拜大喝一聲。
但下一刻,他目光一沉,環顧了四下一眼。
分兵到現在,他自己也僅剩兩千餘騎兵在身邊,前方卻是一條狹長的山谷……
再自恃甚高、再悍不畏死,因有多年帶領打仗的經驗,鰲拜自也有幾分提防。
「前軍變後軍,漢旗軍先行!」
追擊的清軍便停了下來,在死人溝前調整陣型。
與楚軍的距離也被拉開……
……
遠處的高山上,董濟和面色一沉。
「快!通知大將軍……」
王笑的臉色也鄭重起來,他不需要董濟和那個破望遠鏡也能望到清軍的動作。
鰲拜竟比自己想像中還多那麼一點腦子……
「居然不上鉤。」
——當我不如康熙嗎?
王笑掙扎著便要站起來。
秦小竺便上前扶著他,問道:「怎麼辦?」
「無妨。」王笑道:「今天我必要取他狗命,以奠祭白老虎和三千六百同袍。」
「好!」
「我們下山……」
昨夜——
「便說《三國演義》第七回……孫堅追劉表部下入峴山,忽然一聲鑼響,山上石子亂下,林中亂箭齊發。堅體中石、箭,腦漿迸流,人馬皆死……大家認為,鰲拜比孫堅如何?」
「野豬皮豈可與東吳武烈皇帝相提並論?」
王笑眼中便現出殺意來,冷笑中帶著些調侃,道:「吾夜觀天象,見一將星欲墜。以分野度之,當應在鰲拜……」
……
死人溝。
「大將軍!奴賊沒有當先追來……」
秦山海面沉如鐵,喝道:「繼續依計行事!」
「是……」
「弟兄們,我知道你們累了,馬也累了,但擊敗建奴就在眼前!萬莫懈怠!」
「我等不累!擊敗建奴!」
「好,這一戰能不能勝,便看你們的馬術了。全軍提速,不必愛惜馬力……」
「喏!我等是騎兵!」
……
「四將軍,奴賊沒有當先追大將軍。」
秦山湖回頭看了一眼,喝道:「繼續依計行事,提速!」
與此同時,大頂子山周圍,童老五、劉栓子這些老兵一個個都收到山上的旗令。
「加快速度!準備圍攻……」
……
鰲拜追進了死人溝。
他前方是兩千多人的漢軍旗,身邊是五百餘人的鑲黃旗精銳。
這樣的布置,南蠻子就算在山谷內埋伏也必不能傷清軍根本。
只是追擊的速度又慢了下來。
但無妨,出了死人溝,再提速追上去便是。
「死人溝,這名字真不吉利。」鰲拜如是想到。
忽然,廝殺聲忽然響起……
「殺!」
山崖上,一顆巨石晃動了一下,滾滾而來,轟然砸落在漢軍旗與鑲黃旗之間!
彷彿天崩地列。
「啊……」
「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