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水龍吟 第0390章 狗不理

十一月十九日。

天津,塘沽碼頭。

海面上,一艘又一艘巨大的商船帆檣如雲,連成廣袤一片,『賀』字大布在海風中烈烈作響。

遠處的海浪聲不停響著,漢子們齊聲大喊著號子,將最後一車貨推上了甲板。

三天時間,賀家與其背後的貴胄們日夜不休,動用數不清的人力,將無數糧錢珠寶運上這些船。展示出了極強的魄力與組織能力。近百名勞力在這一過程中被活活累死,但,他們還是將這件事辦成了。

這幾乎是一個壯舉,一個靠木輪與雙腿造就的運輸業的偉大奇蹟。

一連串的號聲響起,一艘艘大貨船緩緩在海面行起來。

賀存濮長舒一口氣,對一旁的薛伯駒道:「太好了,平平安安!是你多慮了吧?」

海浪聲太大,他是喊出來的,聲音裡帶著歡喜。

薛伯駒有些迷茫地四下看了看,一面是萬里無邊的海天一色,另一面是風平浪靜的塘沽碼頭,很安全的樣子。

王笑的人竟然沒來?

薛伯駒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還好沒聽我的走陸路,不然有罪受。」

他眯著眼睛喊了一聲,肥嘟嘟的臉蛋太軟,被海風吹得陷了進去。

「走,上船吧。」賀存濮道:「我們坐那艘船,舒服又平穩。」

「好。」

賀存濮拍了拍薛伯駒的肩,又道:「我家中許多婦孺親眷都沒帶,我爹說了,我和你的交情更重要。」

薛伯駒知他何意,笑道:「到了南京,我一定和皇后姑姑保舉你們。」

兩人說著話,緩緩登上了船。

這是艘載客的船,比那些貨船小,卻也比一般的船隻大。上下有四層,布置很是奢華。

賀珧正在安排人手,見了薛伯駒便笑著打招呼道:「小伯爺。」

薛伯駒笑了笑。

以前他可以不把賀珧一介商賈放在眼裡,如今寄人籬下卻也不敢拿大。

薛伯駒也知道,這船雖大賀家人口卻更多,此次賀家只把最重要的人先帶著南下,能帶上自己,哪怕是心存利用,那也是恩情。

隨著一聲號子,船緩緩開動……

薛伯駒在客艙中歇了一好會,覺得有些暈,便又到甲板透氣。

眺目望去,已看不到陸地,四下只有海水,夕陽映著無際的海面,讓人覺得天地闊大,自身孤獨。

下一刻,薛伯駒便不再感到孤獨。

有人從桅杆上滑下來,一把將他提了起來。

薛伯駒大驚失措,目光看去,只見兩撇山羊鬍分外靈動!

「是你?季大壯?!」

「老子不叫季大壯,老子叫羊倌。」

「楊廣?!你……」

下一刻,羊倌在他頸上一敲,將這小胖子敲暈運去。接著,兩個手指放在嘴上,吹了一個悠長的口哨。

「嗶嗶嗶~」

甲板之下,最底層的艙中,一群壯漢正在奮力踩著木輪。

聽到哨聲,衣衫破爛、滿臉塵土的耿正白停下腳,抬起手大喝道:「動手!」

隨著一陣鐵器叮鐺聲,一列列大漢便向上面走去……

……

「唔,開始行動了。」

王笑說著,將手裡的包子塞進嘴裡。

纓兒才吃了一小半,不由訝道:「少爺怎麼吃這麼快?」

「不好吃。」王笑道:「等今辦完事,我要在天津開家包子店,就叫『狗不理』。」

「好難聽的名字啊。」纓兒想了想,又說道:「啃的雞,狗不理,少爺起的名字都特別特別難聽。」

「但我賣的東西都好吃啊。」王笑說著,已將身上的雜役衣服褪了下來,露出裡面鮮亮的蟒袍。

……

巨大的風帆被降了下來,船的行進速度也一點點慢下來。

賀珧睡了一覺,很香。

平常事情多,他難得能這樣好好睡一覺。夢裡,他又見到了被自己送給何平的泰山姑子慧儀,隱約覺得有些遺憾。

但好在,到了南京,要什麼樣的佳人都可以再找……

有人拍了拍他的臉,很用力,打得他有些痛。

賀珧睜開眼,神色瞬間變得慘白。

「賀琬?!你你你怎麼在這裡?這是夢……這是我的夢!」

賀琬看著他,眼中只有譏諷,手中的短刀在昏暗的船艙中泛著幽光。

外面有殺喊聲傳來,還響起「砰」的一聲。

接著門外有人說道:「駙馬,是不是最好還是不開銃?萬一把船打壞了就不好了。」

有個年輕的聲音便「哦」了一聲,接著頗具威嚴地道:「船沒那麼容易壞,我震攝一下這些人,你不懂。」

「駙馬英明!」

賀珧死死盯著那扇門,等著王笑推門進來。

良久,沒有人進來,門外的人似乎走了。

賀珧愣了愣,驚訝道:「王笑呢?!他怎麼不進來見我?」

賀琬冷笑道:「駙馬是何等人物,豈會見你這個廢物?」

「我……我是賀家的家主!我主理京中幾乎所有貴人的生意。」

賀琬拿短刀拍了拍他的臉。

「醒醒吧,廢物。」

「你要殺我?!」賀珧往後縮了縮,心神俱裂,喃喃道:「你不能殺我……只有我能幫你洗脫弒父的名聲。只有我能控制那些貨船,那上面的錢……」

「怪不得老爺子說你是庸才。」賀琬嗤笑道。

賀珧道:「你殺了爹,沒人還會聽你的!」

「你小看了老頭子。我七月回京時,他便知道你心懷不軌,早將家業傳給我了。」賀琬搖了搖頭,譏諷道:「你要想和他斗,就不該葯病他,應該直接殺了。」

「你胡說!」

賀琬從懷中掏了一封信,隨手丟在賀珧臉上。

賀珧顫抖著手打開一看,卻見那上面分明是賀經曜的手筆——「不孝長子珧加害於我,將家業傳給九子琬……」

「這不可能!他當時明明已經重病了,我親自下的葯。」賀珧喃喃道:「不可能的,而且你那時若得了書信,為何還要出京?」

「我要的不是賀家,東江鎮更重……算了,夏蟲不可語冰。」

賀珧縮在一團,大喊道:「王笑!我告訴你,我比文博簡的生意做得還大。你過來,我們做筆交易。」

「駙馬,我能控制那些貨船……」

甲板上,王笑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感覺有被吵到。

——文博簡?好遙遠的往事啊……

「駙馬,我們做筆交易。我能給你的比賀琬多。」

「駙馬爺,你理理我吧,我求你了……」

賀琬眼裡只有冷漠,揚起手中的長刀。

「九弟,你不能殺我,我是你大哥啊。」

「是你說的,我是弒父的孽畜,再殺個大哥又何妨。」

話音未了,長刀斬下。

一聲慘叫猛然響起。

「別急,還有一刀。我等了十三年了,這一刀,還我娘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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