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水龍吟 第0372章 去赴宴

夜色漸臨,京城一點點安靜下來。

街道乾淨空曠,有兵丁挨家挨戶檢查疫情、派發物品,遠遠的時不時有書生含羞帶臊地喊上一句。

王笑一路策馬而行,想到今天與周衍的對話,他不由苦笑了一下。周衍是權力的大染缸中長大的孩子,終究要比別人接受更多心性的考驗。

王笑也明白講道理招人煩,卻還是願意在周衍心裡埋下一棵種子,至於以後如何,便讓他自己去慢慢感悟罷了。

他才回到王家,便見陶文君早已派丫環等在門口。

「三少爺,大少奶奶派奴婢問你,沒忘了今天要去白家吃宴吧?」

「我記得。」王笑點點頭,「我先給母親問安吧。」

那丫環不敢露出詫異的表情,心中卻偷偷想道:依三少爺如今的地位,還給繼母問什麼安……

崔氏聽王笑要來,大喜過望,很是折騰了一通,領了滿院丫環婆子來迎。

「好孩子,你整日在外面忙,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滿臉堆笑地說了一句,崔氏下一刻又想到這句話似乎會讓王笑以為自己是在抱怨,連忙又道:「瞧瞧,你都瘦了。來人,去拿點好吃的來。」

「母親不必麻煩,我一會還要去白家吃席。」王笑道:「孩兒想著好久沒見到大舅了,想哪天去拜會一下。」

大舅?

崔氏滿頭霧水,心道你哪來的大舅?

——哦,原來是指我大哥啊。我是你娘,我哥可不就是你舅嗎?

她眉梢一挑,驚喜地想道:老三這是要提攜我娘家人了?也是,他如今這情況,沒人幫襯怎麼行。

「你大舅也整日念叨你呢。你是大忙人,哪能讓你去拜會?改明兒讓他來見你。」

王笑倒也乾脆,應道:「好啊。」

——我的大舅崔平可是個大糧商……

話說過了,王笑便起身告辭。

崔氏有些遺憾,卻也不敢再留,起身相送到門外,卻聽王笑一邊走一邊自得其樂地低聲哼哼了一句:「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調子怪怪的,傻裡傻氣的。

崔氏不由心道:這小子呆病還沒好全……

……

桑落低著頭站在廊下,等王珠推門出來,她便上前給他披了件大氅。

整理衣服時她又悄悄抬頭看了王珠一眼,見二少爺又清減了些,眼中的銳利退去不少,愈發多了幾分蕭索與寂寥。

「思思說想在院子里堆個雪人呢。」她低聲說著,想讓他能笑一下。

王珠只是點點頭,自己拉了拉氅子,淡淡道:「你手還沒好,去歇著吧。」

「那我給少爺打傘……」

「不必。」

王珠也不多言,走過庭院,上了馬車,便見王珍與王笑正在說著什麼。

「誰讓大舅家的糧定價這麼高……二哥來了,我還以為你不去呢。」王笑轉頭看了一眼,嫌棄道:「你怎麼臉更臭了?」

王珠坐定,懶得搭理他。

王笑便問道:「二哥你是不是覺得,日子更無聊了?」

「不用你管。」

王笑有些慵懶地倚在車廂上,笑道:「你帶著這張臭臉去喝人家的滿月酒,多煞風景。小娃兒被你嚇哭了怎麼辦?」

王珠皺了皺眉,有被他煩到。

馬車緩緩而行,王笑孜孜不倦地找王珠說話:「向思思提親的人家,二哥怎麼解決的?打一頓轟出去?」

王珠終於不耐起來:「你怎麼越來越絮叨了?」

王笑掀開車簾四下看了看,又道:「王芳傳了個口信給我,兄長們猜猜是什麼內容?」

王珍苦笑一聲,道:「陛下要對二弟動手了?」

「是啊。」王笑道:「這件事父皇不好聲張,所以王芳得到的吩咐是,悄無聲息地做掉二哥……嘖嘖,東廠來暗殺,你怕不怕?」

「無聊。」王珠依舊是萬物不縈於心的樣子。

「二弟還是出京吧。」王珍笑道。

王珠點點頭應道:「確實有些悶了,出京逛逛也好。」

王笑嘿嘿一笑,問道:「二哥想去哪?」

「去哪都一樣。」王珠無所謂地道。

「那你乾脆去少林寺出家唄。」

王珠斜睨了王笑一眼,忽然問道:「你每天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王笑道:「頂多就是為了心安。」

王珠嗤之以鼻。

他想了想,沉吟道:「你若有王霸之心……按你現在的做法,行不通的。」

「王霸之心?」王笑微有些詫異,反問道:「二哥為何會這麼想?」

王珠看向王珍,問道:「大哥怎麼想?」

王珠與他有默契,思索片刻,緩緩道:「確實是行不通,京畿已成四戰之地。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已失,得人和卻無地利,則無霸業之基。」

「不是。」王笑道:「我是問你們為什麼會這麼想?」

「以如今的時局,京城遲早守不住——這便是我說的『天時已失』。至於地利……燕山以南、太行山以東、黃河以北這一片都是平原之地,地勢開闊,無險可守。在京城圖謀,招攬了民心也難御各方強敵。」王珍侃侃而談道。

王珠點點頭,道:「不錯,京畿已無法成為徐圖發展的根據之地。鄭元化布局南方,以長江天險為屏,占江南富饒之地,挾社稷正統之嗣。確實是最穩妥的方法。」

「可惜三弟晚了一步。」王珍嘆道。

「是晚了太多太多步。」

王珍又沉吟道:「唐中元佔領關隴,有秦嶺、太行山脈為屏障,進可東征天下,退可固守一方,他如今大可以從容生息,廣積糧,練精兵,霸業可期。」

「他從容不了。他心太急,也根本就不會治理。打天下可以,坐不了天下。」王珠冷笑道。

「但總之,關中之地,三弟也已晚了太多步。」王珍嘆道,「再說西蜀……」

「張獻忠已去拿了。」

王珍苦笑道:「那這天下適宜發展生息、可作為根基的地方已然被瓜分乾淨了。」

王笑打斷道:「不是,兩位兄長啊,我沒說我有什麼霸業之心,你們為什麼會這麼想……」

「荊湘呢?」

「不行。在洞庭湖一帶落草為寇可以,成大事難。稍嶄露頭角便會被三方勢力夾擊。」

王珍在腦中將天下地形又檢索了一遍,忽然說道:「我有一個朋友官任知府,他在任的地方……」

「我知道大哥說的是誰。」王珠手指在膝上敲了敲,沉吟道:「那地方,勉強可以。」

王珍與王珠對視一眼,頗有默契地點點頭。

「膠東半島……」王珍嘆道:「不是最理想的地方啊。」

「有劣勢,也有優勢。」王珠道:「山東也是四戰之地,又無山川可守。但有海貿補充錢銀……騎兵和水軍是關鍵。」

王珍點點頭,道:「若有水師之利,還可登陸旅順口、金州,襲擾建奴……」

「那便去萊州吧。」王珠道:「我明日動身。」

「家裡人都帶去吧。」王珍道:「我寫封書信給吳培,他為人真摯,二弟可以與其深交。」

「不是,大哥二哥,你們理理我啊。」王笑有些氣憤,很是正經嚴肅地道:「我總未想過要成什麼霸業,從未」

他忽然有點理解周衍的無奈。

王珍訝道:「什麼霸業?我們說什麼了?」

一幅不知說雲的樣子。

王珠雲淡風清地道:「什麼也沒說,無非是聊聊我接下來要去哪裡罷了。」

王笑:「……」

「你們……」

你們這兩個逆子!

王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莫名其妙。」

說話間,馬車緩緩在白義章的門前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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