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水龍吟 第0311章 畢業了

大理寺獄

「若非下官,想必駙馬此時已在齊王殿下面前邀功了吧?」

溫容信竟是親自給王笑送飯。

王笑枕著頭躺在乾草上,道:「今天我本來是要去早朝的。」

溫容信微愣。

王笑又道:「我得謝謝你,讓我不用去早朝,難得睡了個飽覺。」

溫容信輕笑道:「瑞王案的卷宗以呈上去了,駙馬往後大可以……長眠不起。」

王笑側頭看了溫容信一眼,問道:「我若說我早有布置,你關不住我。你信不信?」

「不信。」溫容信道:「真當自己神機妙算不成?」

「多虧你們的教導,我已經是一個很成熟的政客了。」王笑道。

他在乾草鋪子上坐起來,臉上帶著一種『閉關修鍊後大功告成』的神情。

「論權術我還比不上鄭元化。不過他太忙,顧忌也多,而且我知道他何所求,如今他在我眼裡也沒什麼好怕的了。」王笑說得頗為認真,又道:「我比你還是厲害一丟丟的。」

溫容信哂笑一聲,顯然有些不屑。

王笑道:「你用了兩天時間才來捉我,說明你和左經綸達成了共識。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這三個法司衙門你都搞定了,確定將案子做死了才捉我。左經綸前一秒還和我合作共舉四皇子為王,下一秒又和你合作將我踢出局,好獨自控制四皇子……呵,政客。」

「你竟還能看到這一層。」溫容信微微有些詫異。

王笑搖了搖頭,道:「廟堂之爭不過如此,看明了其中的規律便好,只一個字——利。」

他仰著頭想了想,又嘆道:「但你知道嗎?我在你這大理寺獄中睡了一覺,彷彿從廟堂之爭中走出來了。爭來爭去,什麼天下大業,什麼江山社稷,你們其實都是為了自己的利,還真是沒什麼意思。」

溫容信低著想了想,問道:「所以呢?」

「我要從你臉上碾過去。」

「什麼?」

王笑臉上浮起一絲似調皮又似乖張的笑容,道:「我與你境界不同了,我要碾壓你。」

「就因為在大理寺獄睡了一覺,境界就不同了?」

王笑搖了搖頭:「因為憤怒。」

溫容信道:「我看不出來你憤怒。」

王笑低下頭,樣子有些無奈。

「你們這個時代,殘酷得讓人看不下去,我想做一點改變。這些日子以來,費盡心力,我並沒有太大的要求,只是希望目光所及的地方能稍微像話一點。稍微一點就夠了,我從未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可你們呢?口口聲聲家國大業、江山社稷,卻從來不肯低頭看一眼。」

「我如今是駙馬之尊,以前,再以前,也不過是個庶民……我想說,庶民不該被你們這樣對待。」王笑說著,輕笑了一聲,譏道:「我不過想做一點好事,竟有這麼多人出來攔,理由還一套一套。」

「我現在如果還是個庶民,會被你輕易的踩死。可惜,我現在有了手上有了足夠的權,你千般算計也困不住我。權力可憎,但唯一能救我的卻還是權力。」

溫容信搖了搖頭,心中有些不以為然。

自己年輕時也曾像這樣為世道感到憤怒,但,慢慢的便能接受了。

再慢慢的,便能心安理得的踩別人。

爬得足夠高了,能踩著別人了,許多事便能接受了。

憤怒?你又能怎樣呢?

下一刻,有官差匆匆跑來稟報道:「大人,有人鬧事……」

……

大理寺,署衙。

「什麼鬧事?賊殺才,你他娘的少胡說八道,老子是來當證人的。」

溫容信趕過來時,聽到的便是這樣十分無理的罵聲。

他眉頭一皺,目光看去,便見來的一伙人都是錦衣衛,其中還有一個做派颯爽的少女。

「本官大理寺左少卿溫容信,不知幾位所為何來?」

「錦衣衛南鎮撫使劉一口,來提瑞王案的重要證人。」

溫容信面色微凝,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劉一口。

他是有調查過劉一口的,山賊出身,草莽之輩,入錦衣衛不久。

沒想到張永年竟是派這樣的人過來。

溫容信便道:「此案由三法司會審,已然定案,劉鎮撫使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劉一口嘴巴一咧,罵道:「娘的,錦衣衛辦案,爺爺管你他娘的是三法司還是五法司……」

溫容信眉頭一皺,大概知道張永年為何要派這樣一個人過來了。

——粗鄙。

「老劉,沒事,我們注意一下禮儀。」那個颯爽少女如是勸了一句,轉向溫容信道:「這案子你辦錯了,把王笑放了。」

「可是秦總兵家的女公子當面?」溫容信拱手道。

秦小竺訝道:「你認得老子?」

溫容信極有些無奈。

——這都什麼人,一個爺爺、一個老子的……

他面上卻還頗為溫和,笑道:「秦姑娘教陛下罵臟,致滿朝文武開口閉口『娘希匹』,此等壯舉,下官司亦是極敬仰的。」

秦小竺斜了他一眼,不爽道:「你他娘的少跟老子扯有的沒的,瑞王不是死在王笑手裡,我可為證。」

「哦?」

「瑞王死的時候,我與王笑在一起。」秦小竺道。

溫容信心中譏嘲一笑,心道:這便是王笑所謂的『早有布置』?找個女子來頂罪不成?

果然,秦小竺道:「我知道瑞王是誰殺的,兇手是……」

「他知道。」她說著,手一指,指向錦衣衛隊伍中押的一個中年男子。

溫容信一愣:「秦姑娘請不要信口雌黃。」

「老子信口雌黃?」秦小竺「嘁」了一聲,道:「那誰,你自己與這個傻官說吧。」

溫容信心中不耐,對秦小竺、劉一口這樣上不了檯面的人感到十分嫌棄。

——當我大理寺是過家家不成?隨便找個人都想搪塞?

卻聽那中年男子支支唔唔道:「小的公孫明,乃是恭王府的賬房。但小的還有另一個身份,是肅王安排在恭王府的眼線。因兩位王爺是親兄弟,都有銀錢投在文家,故肅王讓小的監視恭王的賬目……」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沒用的之後,方才道:「因小的是肅王的人,知道他雖是瑞王的兒子,但早有不和,他便買了殺手刺殺瑞王。」

「胡說八道!」溫容信叱罵道:「滿嘴謊話,豈能有這樣荒唐的事!」

他心中卻暗想道:王笑又用眼線這一招,還用的更為順手了?

秦小竺「嘿嘿」一聲,大大咧咧道:「我覺得不荒唐啊,仔細一想,還很有道理呢。對了,我們還有證據哦。」

接著,拿出一把匕首。

那公孫明連忙道:「這這是小的從肅王那裡偷的凶……兇器。」

語氣忐忑,明顯是在說謊。

秦小竺卻又道:「你們連兇器都沒有就定案了?太祖曾曰……這個……大理寺當推情定法、務必明允,刑必當罪,不負所望。你們如今就是如此辦案的?」

溫容信負手不語。

忽然,劉一口自顧自地說道:「錦衣衛本領了命令要查嘉寧伯府,現在又他娘的要查肅王府。嘉寧伯、肅王,也不知背後站著誰?唉,當個官累死爺爺了……」

溫容信登時愣在那裡,良久才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中憤怒至極。

兩個粗鄙的人帶了一個蠢材,用了一套拙劣的說辭,竟真的逼得自己沒辦法。

因為這個公孫明真的是肅王的人。肅王是太子一黨,是出了銀子讓首輔帶著他一起南遷的;同時嘉寧伯更是太子的親舅舅。

錦衣衛意思是:你說瑞王是王笑殺的?我們卻說瑞王是誰殺的就是誰殺的。你不與我妥協,回頭我便指認是太子做的。

太子……

證人,證據,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笑果然已看透了朝堂爭鬥的規律,一出手便指在自己的軟脅上。

不僅如此,他還有足夠的手段能在這個軟脅上狠狠插上一刀。

千萬算計,就這樣被他輕而易舉到甚至有些兒戲的破解了?

溫容信不甘。

但他耳邊彷彿聽到王笑在說:「來啊!你誣陷我,我誣陷太子,大不了我們兩邊魚死網破!來啊!」

他再不甘心,也明白,這次是自己小瞧王笑了……

——呵,瑞王,蠢材,你白死了。

沉吟良久,溫容信終於道:「好吧,是本官捉錯人了。這便放了駙馬……只是這個公孫明是重要人證,得留在大理寺。」

溫容信表情很嚴肅,這是很鄭重的朝堂約定——我們兩邊各退一步,此事到此為止。我不惹你,你也別惹太子。

秦小竺卻只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一言為定,快,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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