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車之書 第三百三十八章 德米特里的女兒

從安南這裡得知了部分真相後,德米特里有些失神。

他整個人像是切開的珍珠熔岩蛋糕般,緩緩塌陷在了沙發座位中。

「竟然如此……」

他恍然低語著:「怪不得……」

顯然,他是終於解開了自己曾經的某些迷惑。

安南給予他的情報,正如關鍵的一片拼圖——在拾起這份拼圖之後,德米特里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拼出來的圖案竟是完全錯誤的。

「……抱歉,安南。」

德米特里低聲說著:「我得抽一支煙。」

他從胸前的雪茄盒中取出一支新雪茄,用如同斷頭台一般的雪茄刀將頭部剪掉、非常仔細的用火柴將其點燃,緩緩的吸了一口、深深吐出。

混雜著疲憊、懊悔、悲傷、追憶……這份胸中氤氳著的濁氣,也隨著煙氣一併散在房間中。

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不上來的複雜情緒從德米特里的心中溢出。

那是漫長的沉默。

大約過去了三分之一支雪茄的時間,德米特里才緩緩說道:「無論如何……她都背叛了自己作為冬之手的使命,並間接誘發了破冰之亂、造成了數千人因此而死。更不用說後續,狼人試圖進入十指時引起的諸多混亂了……」

「即使她的初心是好的?」

「但她最終還是搞砸了。」

德米特里閉上眼睛:「我是結果論者。」

他的聲音似乎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恐怕是,你希望自己是一個結果論者吧。

安南心想。

他能看出,在那份陰鬱從德米特里身上散開的同時、懊惱與悲傷卻一直纏繞著他。

即使德米特里如今得知了貝拉的初心,但她的行為造成的破壞也並不會由此而消失。她的「自我犧牲」確實在安南的引導下,消弭了更大的破壞……

然而若是安南沒有提前控制著弗拉基米爾與「狼教授」的兩方撞在一起,儘可能的利用貝拉的愚行趁機完成了儘可能多的計畫,恐怕貝拉引起的災難還會更大。說不定現在都無法終結。

即使以目的論來說,也不能洗清貝拉當時愚行所犯的罪孽——她的確是打算犧牲德米特里的生育能力,在明知德米特里不能有一個狼人的孩子的情況下,還與外人進行了交易,背叛了戀人的同時、試圖將外來的勢力引入國家高層。

而德米特里卻說……他是一個結果論者,因此貝拉依然有罪。

從這裡,安南就能看出,德米特里其實已經失去了冷靜思考的能力。這麼長的時間中,德米特里根本沒有思索……他只是在平復心情。

正是因為德米特里【不想】思考這件事的「起因」。

或者說,他不願回憶起與貝拉相處的任何一件事。

當德米特里什麼都不知道、專註的憎恨著「背叛者」貝拉的時候,他是能夠坦然對安南講述著曾經的故事——臉上帶著嘲諷般的笑容,批判著自己昔日天真的愚行。

而如今,他已經知曉了相當一部分真相。

那麼過去的愛,已經他所曾經抱有的憎恨……就全部化為了更加沉重而複雜的感情。

它壓迫著德米特里,甚至讓他無法正常思考。

「……對了,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我是不是還有個孩子?」

德米特里咬著雪茄,聲音有些模糊沙啞。

「沒錯,而且我大致已經猜出是誰了。」

安南緩緩說道。

「……不會是多琳·安吉爾吧?」

德米特里眉頭緊皺:「她的年齡似乎大了一些。」

「不,肯定不是她。」

安南搖了搖頭:「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多琳應該與這件事直接相關——」

無論是真正的「弗雷德里克·梅爾文」,還是如今寄生在他身上的「狼教授」,都是偶像學派的巫師。

在貝拉見到他時,立刻就放鬆警惕的舉動也很異常。但這種安心感,倒是與安南從多琳手中獲得的出品自狼教授的咒物「詐騙師與傳教士」有些類似。

眾所周知……想要製作具有某項能力的咒物,自己就要先持有這項能力。無論是法術、畸變亦或是影響都可以,但一定要先持有。就像是能夠逆流時間的留聲機,恐怕也就只有鏡中人才能製作了。

既然他能夠給多琳「詐騙師與傳教士」,就說明他本身也擅長「友好術」。

而如果將這份安心感視為偶像法術帶來的效果。

那麼狼教授的「善行」有多少分量,那就另當別論了。

說不定他能夠收養這麼多的「狼人孤兒」……

就是因為他首先一手製造了這麼多的「家庭悲劇」。

梅爾文家族擅長相似律,能夠將在相似而不同的兩條命運中互相轉移力量;而狼教授的本體,「灰教授」特里西諾·塞提,則擅長觸染律……也就是在沒有直接的因果聯繫的情況下,直接對另一方施加影響。

基於觸染律的偶像法術中,最能表示出觸染律思想的就是「無端之毒」。

這個法術的效果,是通過對受術者的嘔吐物、頭髮或是口水下毒,來使得本體憑空受詛咒而中毒。

已經掉落的頭髮、吐出的口水和嘔吐出來的食物,在物質上與本體沒有任何聯繫。就如同即使將口水吐在糞便上也不會污染口腔,但人卻會本能的感到不適。

這個法術,就是通過觸染律思想來強行「延續這種聯繫」。

已經切斷的頭髮、也可以與連在頭上的頭皮有關係;已經吐出的口水也可以反過來污染口腔,嘔吐出來的食物殘渣與還在腹中的食物也有某種虛幻的聯繫。

而血脈之間的聯繫,自然也是一種聯繫。

「狼教授同時精通相似律與觸染律……所以他才能夠為他人虛構一段人生、給他人製造以假亂真的軀體。」

比如說他送給「梭羅尼克」的禮物。

名為「塞利西亞」的一段人生。

「那麼,」安南緩緩說道,「多琳·安吉爾既然從狼教授那邊長大……她真的就長這個樣子嗎?與貝拉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習慣都很像,即使是血親不也太奇怪了些嗎?」

「……也就是說,她是狼教授派來的探子嗎?」

德米特里頓了頓,聲音沉了下來。

安南連忙搖了搖頭:「停一下,德米特里。你這是真的無法思考了……狼教授不可能做出這種毫無意義的事。越是像貝拉,反而越不可能成為探子。這隻會增加我們的警惕心而已。」

「那麼她……」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的確與貝拉有血緣關係。但不是她與貝拉本人有什麼關係……而是她的母親,與貝拉的母親或許有某種聯繫。」

安南沉聲道:「你還記得,多琳是如何被狼教授撫養的嗎?」

「我記得……似乎是因為她母親殺人的事發了……」

「沒錯,但她的父親可是一位巫師。真的就會將屍體不作任何處理,直接淺埋在院子中嗎?多琳作為一頭幼崽,她能有那個體力直接挖出死者的屍體?而她的父母就直接看著她變成獸形態掘土卻不去阻止?剛巧還就在她挖出屍體的時候,來了作為見證者的路人?」

安南舉出了多琳的故事中的可疑之處。

德米特里皺起眉頭。

當時,他的確沒有太過注意這些細節。或者說,他對於狼人的厭憎讓他沒有去專心思考……就像是他如今心中的悲傷,讓他無法理性的思考一樣。

「恐怕只有一個答案。」

安南沒有給德米特里思考的時間,直接公布了結論:「多琳的悲劇,應該是狼教授一手誘導而出的。他作為黃金階雙律精通的偶像巫師,想要做到這種事再簡單不過了。

「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能夠逐漸變得與貝拉相似』的狼人幼|女。」

梅爾文家族,就擅長將人培育成神的技法。

讓幼兒具有神性,就會逐漸與神相似。

那麼如果有意識的培養,也可以將與貝拉有血緣關係的「多琳」變得和貝拉一模一樣。

「多琳與我,貝拉與你……這無疑是一種相似。他這是在試圖通過你與貝拉的事,通過多琳對我施加某種影響……」

但很顯然,狼教授似乎失敗了。

至少就目前來說是失敗了。

安南完全感受不到他對自己施加了什麼影響……

「但也不能排除,他其實已經成功了的可能性。」

安南緩緩說道:「而偶像學派中還有另一種現象……那就是所有學習了觸染律的偶像巫師,即使離得再遠、命運也必然會讓他們相連。其中一人的舉動,必然會影響到其他人。

「而血親之間遙相呼應的感應……就是一種『觸染』。」

聞言,德米特里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看向安南,瞪大了雙眼:「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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