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箭難防,皇帝在背後陰了曹操 縱虎歸山

濟陰太守袁敘雖愚蠢,但還是可以猜到自身處境的。曹操決戰袁紹之前不會輕易動他,還要把他樹為汝南袁氏忠於朝廷的幌子,但打完仗之後可就不客氣了。若曹操戰勝,要肅清的人肯定有他,畢竟名字前面有個「袁」字,那是無法洗脫的原罪!可若是曹操戰敗,則處境更可怕,那個不遠不近的族兄殺過來,憤於他「吃裡爬外」,必要扣他個協助逆臣為虎作倀的罪名。

袁敘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鋌而走險。他知曹操監視自己與鄴城的來往,便轉而派心腹家人勾結青州袁譚,進而又充當袁術北上的聯絡人。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袁敘也暗中打點行囊,打算秘密逃亡徐州與袁術會合。但即便他加了十二萬分小心,還未出濟陰的邊界,就被薛悌的人拿住,兩封重要的書信也被截獲。薛悌看罷書信大驚失色,感覺事態嚴重不容怠慢,即刻將袁敘披枷帶鎖打入囚車,將郡中事務全權交託呂虔,攜帶兩封書信趕往許都呈交曹操。

曹操得到袁紹在河北大起營壘的消息,料知他已決意對陣,趕緊策划出兵迎戰,見薛悌突然跑來,不禁皺起了眉頭:「孝威啊,你也是一郡之將,大戰在即這等小事豈用你親自跑?打發個小吏押著囚車給我送來也就罷了。」

「主公不知,袁術陰謀北上青州啊!」薛悌忙把截獲的兩封密信擺到帥案上,「看其中言語恐怕已經不是第一次通信了,我一心防備北面,沒想到袁敘這廝會跟袁術串通。請主公治我失察之罪!」

「這不是你的錯。袁敘自找倒霉,你還攔得住嗎?至於那袁術,驕奢淫逸揮霍無度,弄得天怒人怨眾叛親離,我早料到他有窮途末路這一天。要是不覥著臉皮投他兄長,那才真見鬼呢!」曹操滿不在乎地拿起一張帛書打開觀看,是袁術給袁紹寫的親筆信:

〖漢之失天下久矣,天下提挈,政在家門。豪雄角逐,分割疆宇。此與周末七國分勢無異,卒強者兼之耳。加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今君擁有四州,民戶百萬,以強則無以比大,以德則無所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續絕命救已滅乎!謹歸大命,君其興之!〗

曹操看罷笑了:「袁公路當了幾年土皇帝,武略才幹越來越不濟,但整天寫偽詔,文筆倒是大有長進。這滿篇都是向袁本初服軟投降的話,就是不見『投降』二字。高!實在是高!」

薛悌憤憤道:「僭逆袁術昔日鄙視袁紹為婢女所生,如今窮途末路竟又屈媚賊兄,真真厚顏無恥!袁紹也是個不長記性的,把豫州之爭都忘了,周氏兄弟的仇也不管了,還允許他來。這對兄弟都是朝秦暮楚全無心肝的東西!」

「你想錯了。袁紹自然不在乎袁術那點兒殘兵敗將,顧念兄弟之情更是胡扯,他要的是袁術手裡那顆傳國玉璽!」曹操滿臉厭惡,「符瑞炳然……光靠一方玉璽就能定天下嗎?」

薛悌又拿起另一張帛書塞到他手裡:「您再看看這個,這是袁敘寫給袁紹的,其中措辭更是悖逆,足以給袁氏兄弟定罪!」

曹操微然一笑,取過來再看:

〖今海內喪敗,天意實在我家,神應有徵,當在尊兄,南兄與臣下欲使即位。南兄言,以年則北兄長,以位則北兄重。便欲送璽,恐曹操斷道。〗

「又是南兄又是北兄的,叫得多親呢!可真夠他忙活的!」曹操越發冷笑挖苦,「袁敘這傢伙也算個世間奇人,無論咱以為他有多蠢,他總能辦出更蠢的事來給咱看!巴結袁紹還算有點志氣,巴結袁術那狗都不睬的爛屎,虧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人我已經押來了,您要不要見一下?」

「不用見了,我才沒工夫搭理那等下作東西呢!叫他把脖子洗乾淨了,起兵之日我好砍他的腦袋祭旗!」曹操眼神熠熠,「袁術譏諷我欲扶衰拯弱,那我就做給他們瞧瞧,不但要勝袁紹,還要把他們打得體無完膚!」

「當務之急咱們應當調遣兵馬將袁術迅速殲滅。」薛悌提醒道。

「殲滅我看就不必了,他已缺兵少糧窮途末路,根本沒有跟我斗的本錢,將其阻擋回去就夠了。你不用擔心,老夫自有安排。」曹操還不想滅了袁術,留著他還可以繼續牽制孫策。而且袁術是僭逆偽帝,除了袁紹沒人會給他幫助,只要不北上與袁紹合流,根本不存在什麼威脅。曹操把兩封書信丟到薛悌懷中,「我正愁師出無名,他們就主動給我個把柄。你把這兩封信給荀令君送去,叫他即刻寫份表章,這次我要公開披露袁氏兄弟的陰謀,讓天下人瞧瞧,這幫四世三公的子弟究竟是什麼嘴臉!」

「諾。」薛悌應了一聲,又建議道,「袁氏門生故吏甚多,要不要將朝里與袁氏有關係的人都徹底盤查一遍?」

「千萬不可!若搞得雞犬不寧人人自危,滿朝輿論必歸咎於我,那太失人心啦……」曹操眼中露出一絲無奈,「只要不出什麼亂子,暫且睜一眼閉一眼,有什麼賬以後再算!」

薛悌瞪著一對鷹隼般的眼睛,依舊咬住不放:「明公寬仁固然是好,但似袁敘之事恐非一例,即便不能盤查朝中文武,那袁氏一族總得加點兒小心。別忘了,在汝南還有不少袁家的親戚故舊呢!」

「這個我早有打算,你不必管了。先把表章之事辦好,然後火速迴轉泰山。聽說昌霸很不安分,連臧霸、孫觀那幫老朋友的面子都不看了,公然與黃巾余寇徐和來往。可得把他看住了,東邊好不容易穩下來,別叫他這個時候給我添亂!」

薛悌走後,曹操讓王必去行轅把劉備、朱靈、路昭三將找來,差派他們領兵阻擋袁術。接著親自寫下一封書信,給屯兵汝南的振威中郎將李通,命令他監視袁氏族人動向。又招妹夫任峻、內弟卞秉,叮囑糧草運輸、軍械修繕之事……等把手頭的軍務有條不紊處理完,還忙中偷閑到後面抱了抱小兒子,估計荀彧已將表章寫得差不多了,這才更換朝服準備車馬,前往皇宮與之一同面聖。

有袁紹勾結僭逆、索取傳國玉璽的證據,出兵河北就由袁曹恩怨上升到了「大是大非」的問題,足可以要求天子明發詔書討伐叛逆。曹操來至皇宮穿過儀門,遠遠就見荀彧手捧表章早準備好了,而少府孔融竟也跟在他身邊,念念叨叨不知說些什麼。

「文舉兄,什麼風把您吹來了?」曹操雖膩歪這個饒舌的傢伙,但面子上還得客客氣氣的。

孔融滿臉悲憫之色,低聲道:「禰(mí)衡死了……」

那禰衡天性傲慢,當初擊鼓罵曹惹得曹操好不震怒,曹操以邊讓之事為鑒不擔害賢之名,將其綁縛馬上遣往荊州,有借刀殺人之意。這會兒曹操得知自己陰謀得逞,心中甚是愜意,卻裝作一臉無辜道:「哎喲喲!早知如此我真不該把他派到荊州,劉景升也算是當代名士,怎忍誅殺賢良?真真豈有此理!」

孔融垂頭喪氣:「不是劉表,是黃祖下的毒手。剛才與韓嵩閑聊,偶然說起的,已經死了倆月了。」

原來那禰衡剛到襄陽時,劉表甚服其才,待之禮數有加,又常請他撰寫詩文。可日子一長,禰衡那桀驁不馴的臭脾氣又發作了,對劉表冷嘲熱諷頗有詆毀,劉表明著敷衍暗裡記恨,也跟曹操一樣不願擔害賢之名,又把他遣往江夏太守黃祖處。黃祖武夫出身性子急躁,自然容不得禰衡那等人,幸有黃祖之子章陵太守黃射附庸風雅時常回護。後來孫策欲伐江夏,黃祖也謹慎備戰,有一日在艨艟船上大會諸將,禰衡狂性又發公開辱罵黃祖為「死公」。黃祖恚怒至極將其斬殺。黃射憐愛其才厚加棺殮,將禰衡葬於長江之中的鸚鵡洲①上,終年二十六歲。

孔融一一講來悲痛欲絕,曹操卻覺解氣,拍著他的肩膀假模假式安慰道:「禰正平素有狂悖之性,今因惡言喪於黃祖之手,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文舉兄不要再難過了。」

孔融拭去眼角的淚花道:「當初禰正平奉明公之命去往荊州,按理說也是朝廷的人,他孤墳立於大江之中,還請朝廷派人將靈柩迎回,運至家鄉安葬。」他入宮找荀彧就是為了這件事。

曹操哪管這麼許多,搪塞道:「天下戰亂未平,朝廷政事繁多,此又非急務,過一陣子再說吧!」說罷就要上殿。

孔融忙跨兩步攔在曹操身前:「明公怎忍心讓禰正平客死他鄉?莫忘了『唯送死者以當大事』的道理啊。」

曹操見這饒舌佬又把自己纏上了,苦笑道:「文舉兄,荒亂之際多少人不能魂歸故里?你也在北海抗過黃巾,一場仗下來無數人命喪沙場,能埋上就不錯了。莫說旁人,我親兒子死在淯(yù)水河裡,屍首衝到哪兒去了我都不知道!」

換做旁人聽到這番話必定不再堅持了,可孔融偏偏還要爭辯:「那不一樣!小將軍是戰死的,禰正平可是奉您的差使去荊州的,您總得負責到底吧?荀爽、何顒的靈柩不也讓段煨送過來了嗎?為什麼只慢待禰衡呢?」

曹操見他沒完沒了,扳開揉碎跟他講理:「禰衡是我派出去的,但最多算我一個掾屬,又不是朝廷大員,他能跟荀公、何顒那些人比嗎?文舉兄節哀,這樣的事太多,管得過來嗎?」

「您這是『愛欲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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