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六合 第269章 夢中殺人

甄都司空府,內室。

曹司空抱恙,臨窗高卧。

有頃,便有心腹奉命入室。

「如何?」曹司空不動聲色。

「確是史門餘孽。」心腹低聲作答:「端午內應,必出此人。」

「嗯。」曹司空遂有定計。

心腹躬身自去。

徐州下邳,軍師中郎將府。

徐州別駕麋竺,奉命來見。

「拜見軍師。」麋竺先禮。

「別駕請上座。」陳宮和顏悅色。

麋竺,常為使者,往來關東。且「東海壽麋」,累世豪富,雍容大度,「或婚或賓,見禮當時,是謂循臣」。故凡有往來,皆奉為上賓。

饒是陳公台處,亦不例外。

「甄下何聞?」賓主落座,陳宮先問。此番命麋竺出使甄都,便為采甄下風聞。

麋竺便將甄下傳聞,據實已告:「聞曹司空寢疾,常語左右曰:『吾好夢中殺人,凡吾睡,汝等勿近。』一日,晝寢帳中,被落榻下,有近侍竊取覆之。司空躍起拔劍,斬之復睡。有頃醒問:『何人殺吾近侍?』眾以實對。司空痛哭,命厚葬之。」

「哦?」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略作思量,陳宮忽撫掌笑嘆:「司空非在夢中,世人乃在夢中耳!」

麋竺不解:「軍師何意?」

「吾笑曹司空,欲效皇上『臨難不懼』,『喜怒不形於色』。然,夢中殺人,可窺心意也。」陳公台,笑意不減。

麋竺亦領會:「軍師之意,曹司空,非夢中殺人,乃疑心外露也。」

「別駕,所言是也。」陳宮笑言。

「為今之計,該當何為?」麋竺求問。

「請別駕,再赴甄下。」陳宮取呂鎮東表奏相贈。

麋竺不疑有他,領命自去不提。

待堂中只剩一人。陳公台忽放聲大笑,前俯後仰,樂不可支。

好一個,夢中殺人。

引堂外心腹,面面相覷。何喜之有,竟令軍師忘形如斯?

稍後,長史張邈,聞訊而至:「聞甄下傳聞,曹孟德夢中殺人。何解?」

陳宮答曰:「只因曹司空,『藏惡於其心中』也。」

「哦?」張邈又問:「惡從何來。」

「惡從南陽來。」陳宮篤定。

張邈幡然醒悟:「乃因公台,窺其『虛實』也。」

「然也。」陳宮眼中,精光一閃:「南陽精兵,悉屯雷澤,虛實可見。故(呂)將軍遣使上表,求問南兵因何北遣。」

「公台以為,曹司空當做何為?」張邈求問。

「盡遣精銳,伐袁自陳(自證)也。」陳宮一語中的。

「我等,又當何為?」張邈追問。

「我等無為,且從壁上觀也。」陳宮話說一半。

東平長者,亦不多問。

徐州別駕麋竺,去而復返。尚書台不敢怠慢。司空寢疾,卧榻不起。朝政無人總領,曹黨群龍無首。於是天子遂命少保楊彪,攜三公暫掌甄都朝政。

書報少保府。楊彪看後,傳閱三公。

「南兵北遣,如同『北轅而適楚(南轅北轍)』。」太尉張溫,斟酌言道:「呂鎮東,當有此問。」

不驅南陽精兵,順下擊袁。反假漕船,遣送甄下。曹司空,謂「避實而擊虛」,究竟意欲何為。

「且報司空府。」少保楊彪,這便定計。畢竟同殿為臣,上呈天子前,先告司空知曉。亦是群下,相處之道。

「喏。」

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曹司空傳檄擊袁,卻暗遣精兵北上,屯於雷澤大營。不料被袁術識破虛實。遣偏師奇襲南陽,竟連戰連捷,破城奪糧無數。見一水之隔,驟起兵禍。唯恐殃及,荊州牧劉表,六百里連上三表陳情。乞出兵平叛。

甄都天子,從善如流。遂許劉表出兵。

捷報尚未傳來。甄下又聞,曹司空閉門謝客,抱恙不起。道中傳聞,司空一計不成,惱羞成怒。急血攻心,一病不起。乃至,「惡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夢中殺人。

今又聞,徐州別駕麋竺,赴京上表。代呂鎮東,乞問天子。何故,南兵北調,背道而馳。曹司空,意欲何為?

醉翁之意,不在酒乎。

關東皆拭目,且看曹司空如何自辯。

徐州,呂布府。

見呂布自出內室,而面露不悅。

群僚,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不置一語。府中早有傳聞,新聘劉夫人,性強而忌忍。得呂布寵溺,素與諸夫人不和。然慮及乃群雄之女,故內室頗多忍讓。不與相爭。饒是如此,呂奉先亦時常累及。

內室不和,家門難興。

「公台。」呂布居高下問,稍減怒氣。

「將軍。」陳宮謙恭應答。

「甄都之事,何如?」呂布必有此問。

「卑下,私慮。曹司空,色厲內荏,必不『示弱於遠夷,暴短於海內』。」陳宮知操甚深。一言蔽之,打死不認錯。

「曹司空,當何為?」呂布不置可否。

「卑下,竊以為。曹司空,當盡遣精銳擊袁。」陳宮振聾發聵,擲地有聲。

「某,又當何為?」呂布問出心聲。

「『今兩虎諍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傷』。」陳宮已有定計:「將軍無為,從壁上觀耳。」

「善。」呂布從諫如流。難紓心中煩悶,遂罷府議。有頃,引精騎出城,狩獵自娛。

群僚,見慣不怪。

有張邈、陳宮,執掌徐州內外。足可保我輩無患。

廣陵,射陽,陳登府。

別駕麋竺,馬不停蹄,自甄都返。先入陳宮府復命,再與好友相聚小酌。

「曹公寢疾。」陳元龍,深長意味。

「莫非,此中有詐。」麋竺竊問。

「未可知也。」陳元龍亦未能窺破。只因,南陽已失,精兵外露。呂布遣麋竺上表,乃為敲山震虎,先聲奪人。以示徐州早有防備。此時,好比騎虎難下。曹司空,虛虛實實,豈非弄巧成拙乎?

計謀所出,必為損人利己。今未能損人,反傷自身。曹司空,所為何來?

陳元龍縱足智,亦未可知也。

「袁術無憂矣。」麋竺一聲長嘆。先前,長塗二龍合四家之力,未能敗袁術。今曹司空,恐步其後塵。損兵失地,錢糧空廢。反助袁術揚名。

「此,亦未可知也。」陳元龍眼中,慧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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