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六合 第268章 周成之質

南陽郡與南郡,相隔漢水。南陽三面環山,居中盆地。境內諸水,南匯漢水。漢水北岸,鄧樊二城,乃襄陽門戶,劉表屯有重兵。且漢水南岸,立有襄陽水軍大營。凡南陽屯田守軍,進出漢水,焉能不被劉表所知。

故以蓋海南下,行虛虛實實。再假南陽屯田初成,漕運取食,將南陽精銳,暗渡陳倉,運往甄下,雷澤大營。以備伐徐。

且奉甄都之命,漕船往來南陽,只道為擊淮南。劉表豈敢阻攔,又焉能起疑。

襄陽,劉表府。

將徐州使者所呈,陳公台手書,傳閱一眾心腹。劉表居高下問:「南陽無兵否?」

細觀徐州手書。軍師祭酒禰衡,喟然長嘆:「陳公台,可稱謀主矣。」

劉表聞弦歌而知雅意:「莫非,漕糧是假,運兵為真。」

「然也。」禰衡亦飽學之士:「見明公屯兵鄧樊二城,領護漢水。故行暗渡陳倉之計。亦如陳公台所言,曹孟德所患,呂布居首。孫子云,『避實而擊虛』。故順下穎尾為虛,誘呂布先發為真也。」

「果如此乎。」劉表亦不禁長嘆。人言曹孟德,奸狡多疑。此戰,可見一斑。

畢竟,劉表名為甄都之臣。先前,漢中精銳盡出,竊據南陽。劉表可託言,兄弟之盟,不敢阻攔。南陽大郡,後為曹司空所用,劉表雖心氣難平,亦無可奈何。況至今日,曹司空,已坐實權臣,總領甄都朝政。劉景升,身為人臣,外鎮荊州,豈能不告而取,興兵強奪南陽。

若淮南袁術,興兵入寇。而曹司空假漕運之名,盡遣精銳離境。乃至南陽守備空虛,無力馳援。又另當別論。

既為天子鎮南。劉表守土安民,驅逐賊寇,責無旁貸。何況南陽,本就隸屬荊州。荊州牧討賊,捨我其誰。

待光復舊境。劉表自可上表陳情。或言郡縣殘破,或言民人流離。需駐軍,以為權宜。且不說,驅逐賊寇,有功社稷。為民請命,亦合情合理。

天子當體恤。

如此,十萬精兵,屯田初成之地。皆為劉表所得。不出三載,待屯田大成,所獲軍糧,荊州食之不盡。

陳公台,將計就計。一石三鳥:既解徐州兵禍,又弱甄都地利,再增群雄連橫之勢。此消彼長,曹司空三載之中,難有寸進。待皇上君流十萬里歸。天下傳檄可定。群雄俯首稱臣,位列季漢重臣。家門榮胡富國,享之不盡。

亦如先言。論「價高者得」。皇上,舍朕其誰。

「明公,何意?」軍師祭酒禰衡求問。

「軍師,依計行事。」劉表如何決斷,不言自明。

「喏。」禰衡領命自去。

不出數日。聞淮南袁術,遣麾下橋蕤、李豐、梁綱、樂就,四將,引偏師,假充糧商,水陸兼行,三軍用命,奇襲南陽。經鴻溝逆入瀙水,立寨中陽山。

「瀙水,出南陽舞陰中陽山。」既此。

四將,出其不意,攻下舞陰。將倉中所存,今季新谷,悉數搬空。而後兵分數路,攻城拔寨,如蝗蟲過境。

試想。南陽本屯兵重地。偏師不過數千之眾,豈有連戰連勝之理。

反常則妖。

莫非……南陽無兵?

唯恐兵亂綿延,荼毒百姓。一水之隔。襄陽荊州治。鎮南將軍,兼領荊州牧劉表,連上數表。言南陽告急,乞興兵平亂。

書奏甄都。少年天子,焉能不驚。

遂專開朝議。不料百官列席,唯缺司空一人。

事急從權。天子先遣太醫令入司空府診治,再問計群臣:「驃騎大將軍。」

「臣在。」張濟聞聲奏對。

「南陽十萬大軍,今何在?」天子言簡意賅。

「稟陛下,遵司空敕命。已入雷澤大營。」張濟據實已告。

「這……」百官交頭接耳,便是殿中曹黨重臣,亦後知後覺。

天子穩住心神,平靜發問:「既討淮南,何故北上。」

「陛下明見。」張濟知無不言:「司空乃行,避實擊虛之計也。」

「避實擊虛……」天子聰叡,果有周成之質:「莫非,避袁而擊呂乎?」

「然也。」張濟心生慨嘆。不愧種出季漢家門。「虎父無犬子」,此之謂也。

「袁術舍近謀遠,逆行兵家大忌。必知南陽無備矣。」天子又問:「司空,避實擊虛之計,又當何為?」

天子雖未明言,曹司空之計,已被袁術識破。然字裡行間,不言自喻。

憶先前,與曹司空府中密談。張濟這便,斟酌言道:「臣,未可知也。」

天子略作思量,遂會其意。此戰,於甄都而言,勝敗無損。得勝,曹司空攜勝戰之功,位極人臣。若敗,不過失南陽一郡,並為群雄所忌,罷了。

阿父君流未歸。當謹小慎微。群雄逐鹿,穩坐甄都,亦足可保我季漢江山。待阿父歸來。天下傳檄可定矣。

心念至此,天子得安:「既為司空所謀,當無患矣。」

「陛下,聖明。」張濟攜百官,齊聲高呼。

待呼聲落定。天子居高下問:「劉鎮南所請,又當何為?」

「臣,私慮。陛下,宜允之。」張濟持芴跽奏。

「善。」天子從諫如流。遂命尚書台制詔。准劉表所請,興兵南陽,以逐賊寇。

諸事皆備,天子遂罷朝議。

自登高台,俯瞰初冬甄城。心牽北國,更憂終北之北。董侯,自幼長於永樂宮中,與一眾逐鬼童子,朝夕相伴。姓甚名誰,家鄉何處,家中幾口,父母誰人,一概不知。僥倖為王美人貴子,被賊臣董卓立為漢帝。豈料漢室式微,國祚不繼。身陷囹圄,朝不保夕。

豈料。身世一朝大白天下。竟為董太后十月懷胎,皇上密室種玉。貴為家門九子,季漢開朝之君。當真,峰迴路轉,否極泰來。

可想而知。董侯心存善念,感激不盡。

「陛下。」有頃,太醫令張奉,自司空府問診歸。

「司空,何疾?」天子明知故問。

「司空,無疾。」張奉不出所料。

「可有異常?」此問,自有深意。若曹司空,安如泰山,必無所失。若惱羞成怒,必有損也。

「司空,無異。」張奉自能領會。

天子言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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