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六合 第195章 明日稱朕

翌日,天光大亮。

薊王傳召比二千石及以上,國中重臣,專開朝議。

「主公,何其急也?」藪東守樂隱,不解發問。

「未可知也。」遼海守郭芝,搖頭慨嘆。

眾二千石守,皆嘆氣不止。甄都天子,已遣使北上。不出三日,可達薊都。尊父為太上皇帝,加無上將軍。一日之差,雲泥之別。今為薊王,乃是大漢藩屬。明為太上,乃大漢之主。試想,還有何人,可定劉備之罪。更有甚者,彼時劉備口出太上皇命。將涉案人等,悉數赦免,永絕後患。

何樂而不為?

昨夜薊王臨幸二宮太皇之事,今日重臣悉知。薊王保全之意,昭然若揭。

不等天子詔書抵達。薊王便傳重臣入宮。聖意若何,呼之欲出。

靈輝殿前。百官列隊。為首國老、王傅、國相、中丞,無有缺席。足見事大。

鍾闕觀,鳴鐘響。殿門啟,早朝始。

靈輝大殿,琉璃枝燈高懸,雕樑畫棟,金碧輝煌。

列柱鑲銅,攀龍附鳳。前後二柱,竹簾中垂。簾外側席,少府女官、門下屬吏,經由左右偏殿,先行入內。百官列隊上朝,左右側席下拜恭迎。

王駕臨朝。百官下拜。

先開宮膳,君臣同食。

早膳畢,再開朝議不遲。

待百官就位。薊王先言:「甄都天使,明日可至。今日稱『孤』,明日稱『朕』。『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增成考問,雖有定論,卻無量罪。諸公可有疏奏?」

儒宗持芴奏對:「老臣等,已共議量罪。」

薊王欣然言道:「量罪如何?」

儒宗答曰:「首謀曹節已亡,從眾加罪一等。董太皇飲葯死。掖庭令畢嵐、越騎校尉曹沖、魯相宋奇下獄死,家屬徙比景。昭陽宋貴妃、無極安貴妃、金華張貴妃,免為庶人,坐(罪)徙比景……」

「若以此論。孤後宮去半。」一切皆不出薊王所料。首謀已亡,不可追罰。於是從眾,罪加一等。定罪量刑,從嚴從重。譬如流徙之罪,各有不同。日南比景,距洛陽萬里之遙。乃是流徙最重量刑。

「主公,明見。」儒宗下拜。

「孤欲以王后禮聘,二宮太皇入家門。諸公以為如何?」

不等儒宗奏對。蔡少師持芴先答:「如主公所言,明日稱朕,漢室三興。今漢遂為後漢。二宮太皇等,宜當『受封爵而退位歸第』。主公欲禮聘之,亦無不可。」

「蔡國老,此言大善。」右相持芴高呼。

一言蔽之,儀制無損。只需天子詔書抵達。薊王加太上皇帝。由漢室諸侯,搖身一變,尊漢家大帝。彼時,作為前漢遺老,二宮太皇,詔書退位,北面稱臣。薊王為太上皇帝,納二人入後宮,亦無可非議。

然一日之差,天壤之別。

若今日,薊王敕命,以王后禮聘董姝、竇妙,入家門。乃是漢室藩王,尚太皇太后。

因尊帝王之女,不敢言娶,故云「尚」。是故,娶公主為妻,稱「尚主」。

話說。兩漢四百年,大漢太后,幸漢室諸侯,雖非個案。然絕無,藩王諸侯,尚娶太后之先例。試想,堂堂大漢帝後,豈能下嫁藩王。

今薊王下詔,大逆之罪。若待明日,太上皇帝下詔,水到渠成。

一日而已,何其急也?

「國老,此言大善——」群臣同聲下拜。

薊王不置可否:「孤若今日敕命,諸公以為如何?」

百官震怖,皆看儒宗。

儒宗肅容下拜,持芴起身:「『變禮易樂,君流。』」

百官驚詫,哄聲四起。

儒宗所言,乃出《禮記·王制》:「山川神祇,有不舉者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廟有不順者為不孝,不孝者君絀以爵;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為畔(叛),畔者君討。」

「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言指,擅變祖宗禮樂,乃犯「不從之罪」,不從之君(指諸侯),當流徙。

「儒宗之言,大謬矣!」南閤祭酒許攸,抗辯疾呼。著急出列,不料踉蹌跪地。不慎咬破舌尖,一時滿口血流。

急切間,無從出聲。隨以指代筆,蘸血書於朝芴。

而後雙手奉上,以頭觸地。

百官無不拭淚。

「孔璋何在。」薊王居高言道。

「臣在。」門下報館丞陳琳,聞聲出列。趨步入殿,與好友並跪。取血字朝芴,朗聲誦讀:「『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於是伊尹放之桐宮』。『周厲王以衛巫監謗者,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三年,乃流王於彘』。我主,滅黃巾,平四海;定神器,興漢室。有道明主,雖二百年,未嘗有也。豈與太甲、姬胡(周厲王)同乎!」

「變禮易樂,豈不與逆法亂德,同乎?」儒宗之言,大呂洪鐘。

百官震懾,無言以對。

薊王居高下問:「量罪如何?」

「『帝太甲居桐宮三年,悔過自責,反善,於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諸侯咸歸殷,百姓以寧。』」儒宗答曰:「若二宮太皇,尚其一。王流比景,三載而還。」

儒宗量刑,清楚之極。二宮太后,薊王娶其一,流比景三載。

「尚其二,又當如何?」薊王當有此問。

「倍加之。」儒宗答曰。

「孤,欲還宋貴妃,王后尊號,又當如何?」薊王語出驚人。

「三倍加之。」儒宗面色不變。

「流比景,十載乎?」薊王求問。

「非也。」儒宗釋法:「徙比景,乃取萬里之數也。若主公,尚二宮太皇,並尊宋氏為後。當流徙十萬里,亦或滿十載而歸。」

「二足其一。」薊王這便醒悟。換言之,或流徙十萬里,或刑滿十年期。二成其一,即可。

「然也。」儒宗答曰。

「若孤,三年而至十萬里,又當如何?」薊王笑問。

「主公,可歸矣。」儒宗老淚縱橫。正如王子館中所言。薊王求仁得仁。如此而已。

「善。」薊王言罷,忽覺輕鬆寫意:「中書令。」

「臣在。」荀采雖早有準備,仍難自禁。

「宣王命。」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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