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六合 第180章 薊王有心

桓帝宣陵,後院偏殿。

殿內居中置屏,隔斷內外。屏後竇太后,正襟危坐。正待臨鄉侯覲見。

有頃,劉備除鞋入殿,自跪屏外:「臣,劉備。叩見太后。」

「來人可是臨鄉侯?」

「正是劉備。」

「陛下贊君侯『吾家麒麟』,可有此事?」

「陛下過譽。臣慚愧。」

「陛下金口玉音,豈能有假。臨鄉何如?」

「臨鄉界東西三百四十一里,南北二百九十五里。城、邑十座,港八座,倉十座,關一座,有水砦二座。戶八萬一百八十八,口一百二萬四千八百卌七,種晚稻十二萬一百六十頃……」

「三百里地,卻活百萬民。果是『吾家麒麟』。聞君侯,少年喪父,孤母持家。相依為命,否終則泰,然否?」

「然也。」

「又聞,君侯娶妻公孫氏。少侍孤母,以長姐待之。猶大母數歲,然否?」

「然也。」

「少時家貧,如今富貴。且無劵書為憑,何娶長母之妻?」

「劉備聞『娶妻當娶賢』。品節第一,餘下皆次。且我與夫人,自幼相識,鶼鰈情深。相約白頭到老,不忍棄之於半道。」

「好一句,白頭到老。朕居深宮,久不問朝事。今日既召君侯,又豈令吾家麒麟,空手而回。閑暇作紫艾綬,便予君侯。」

「臣,叩謝天恩。」又去而復返:「臨鄉雖小,卻有諸多名產。臣擇日奉獻,乞太后,善保聖體,萬壽無疆。」

「君侯有心(詳見:《雒陽·027 路中捍鬼》)。」

南宮雲台,廣德殿。

除鞋入殿,劉備趨步躬身,自跪屏前:「臣,劉備,叩見太后。」

「君侯免禮。」一如既往,如沐春風:「君侯所獻,朕甚欣喜。故召君侯為謝。」

「臣,不敢。」

「皆出臨鄉名產乎?」

「然也。」

「聞陛下已許君侯,另開小市。」

「正是。」

「甚好。諸如,火玉華勝、金絲毛毯、狐嗉大氅、毳裘錦褥、雞鳴華枕,琉璃香露。若販洛陽,必將廣售。」

「謝太后。若能廣售,臣當四時進獻。」

又聊些家常。便有內官入殿,示意太后用藥。

劉備這便拜退。聞屏後太后輕咳,便又言道:「雲台,巍峨高聳,風起雲湧。今乍暖還寒,太后當善保聖體。」

「君侯有心。」

「臣,告退。」劉備再拜,躬身出殿(詳見:《雒陽·036 再見太后》)。

長信宮,景福殿。

薊王劉備攜偏妃竇氏,貴人馬氏,美人鄒氏、杜氏,入殿。

「人逢喜事精神爽」。簾後竇太皇,滿門無存,尤顯真情可貴。自諸母入宮,與竇太皇母女團聚。深居簡出,亦難得與劉備相見。

趁今日上壽,諸母亦入簾內,詢問劉備家中諸事。比起周六百九十八丈之長信宮,諸母更喜十里樓桑,七樓頂閣。惦念太妃、義太妃,王妃。

諸母先言:「若待閑暇,諸事畢。當與太皇北歸薊國安居。」

竇太皇,目光如水,隔簾以觀劉備,且看如何作答。

劉備答曰:「待少帝元服,當如諸母所願。」

諸母喜不自禁:「雖與太妃,常有書信。然『傳聞不如親見』。不知狀貌幾何,又是何等奇觀。」

竇太皇寡言。陪母居於簾後,亦心嚮往之。

出殿前,竇太皇以親手縫製之香囊、紫綬回贈。禮輕情意重。劉備拜謝。

話說,薊王隨身所佩。美玉出昆岡,太皇授紫艾。普天之下,恩厚如斯,唯薊王一人。凡得薊王隨身玉佩相贈,皆平步青雲,無有例外。然竇太皇,多授紫艾,香囊卻是首賜。

比起紫艾綬,香囊更為貼身。太皇贈以香囊,足見兩家「肘腋之親(詳見:《諸夏·074 肘腋之親》)」。

數日後,程夫人再回。

「如何?」入密室,養父程璜先問。

「如阿父所言。」程夫人低聲答曰:「太后已非處|子之身。」

程璜眉頭隨之舒展:「太后,果不欺我。」

「阿父……」程夫人思量再三,仍忍不住問道:「何人所為?」

程璜齜牙一笑:「為父便告之,女兒敢聽否?」

「阿父,所言是也。」程夫人輕輕頷首,轉而又問:「此事又何干我家,十年富貴。」

「皇長子乃何後所生。何後出身卑賤,陛下不喜。王美人出身清白,又得寵愛。故陛下似有廢長立幼之心。」程璜言道:「若竇太后扶保王美人子即位。則與永樂董太后、何後,鼎足之勢也。董太后與何後爭權,必難兩立。竇太后,便成勝負之所在……」

老父話說一半,程夫人仍懵懵懂懂。

竇太后,本可置身事外。為何要深陷立儲漩渦。再說,竇太后無權無勢,竇氏外戚已被殘殺殆盡,如今只剩孤家寡人,內外無援。若與何後結怨,一杯毒鴆,足可令竇太后駕鶴西去。

竇太后,何其不智也?

老父,為何偏要與無權無勢,無欲無求之竇太后結盟。

慮及此處,程夫人忽靈光一現:「莫非,阿父命我,刺探之人、事,便是,便是……強援!」

換言之,竇太皇委身之人,必是強援無疑。此等宮闈禁忌,事發必死。唯有勠力同心,助太后剷除異己。重掌大權,方能免死。然究竟何人,足令竇太皇,舍清白之身?

程璜輕輕頷首:「我兒,果然聰慧。」

轉而一想,又不對:「內宮之爭,人臣大忌。如何,如何……」程夫人越發覺得此事,不可思議。雲山霧罩,無從捉摸。然又牽扯一場,極大宮廷危機。說是血雨腥風,亦不為過。只怕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心念至此,程夫人不由得,眼露懼色。

「見吾兒露怯,老父足可瞑目。」程璜甚是欣慰:「吾兒貫為死士,常不避生死,亦不為懼。如此行事,恐難善終。今既知『遇事三分怯』,老父身後,可盡托吾兒矣。」

「阿父,又當如何?」程夫人咬牙問道。

「稍安勿躁。」程璜笑著安撫:「待為父見過曹節再說。」

「阿父竟欲與曹節攜手?」程夫人又一愣。

「然也(詳見:《隴右·057 賞罰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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