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天下 第299章 甌脫之地

薊國營城術,隨薊王,一路砥礪前行。積跬步,而致千里。

營造遼關水砦,足見一斑。

今漢外長城,由東、西二段,聯接而成。東段稱「光祿塞」或「塞外列城」,西段稱「居延塞」。另有燕趙古長城,原址重造。

《史記·匈奴列傳》:「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谷、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以拒胡。」《史記·朝鮮列傳》亦載:「自始全燕時,嘗略屬真番、朝鮮,為置吏,築障塞。」又「漢興,為其(朝鮮)遠難守,復修遼東故塞,至浿水為界。」

浿(pèi)水,一作浿江,又名王城江。即後世朝鮮大同江。位於樂浪郡,浿水縣境。《漢書·地理志》:「(浿)水西至增地入海。」既此。

時大遼水,泛濫成澤。三川郡內外,遂成「甌脫之地」。意為,邊境荒地。久無人問津。然,蓋因外長城猶在,故有內外之分。薊王得此地,亦約定俗成,以外長城為界。築堤鎖水,縱橫溝渠。待大遼澤中水退,又重築坍塌長城。立遼關水砦。

換言之,外長城,便是三川郡界。遼水自塞外草原,入三川郡。長城以外,沿線草場,悉歸高車並扶余各部。且以北流大遼水為界,西為高車,東歸扶余。大遼水自南蘇港北,彎折向西。故高車、扶余,不再以此為界。仍以南蘇港,徑直向北,分割草場。免去諸多爭端。

自薊王攻滅三韓。立,東蓋馬縣「南沃沮屬國」、臨濊縣「北沃沮屬國」,及滄海郡「扶余屬國」。悠悠十載。屬國民眾,遷出過半。填充蒼海、玄菟、臨屯諸郡。時下,扶余屬國,已與薊國,漸行漸近。順下大遼水,入三川郡定居,亦不在少數。

為便於互市往來。高車歸義王,於三川郡外,另築新城。取名:臨川(彰武)。廣造馬邑、牛牢,遷民屯守。境內諸水,匯入大遼水。謂「近水樓台」,臨川因而興盛。

高車歸義王,乃薊王元舅。立王庭於白海之濱。十二歸義侯,常齊聚白海,共議國事。後薊王重筑前漢塞外舊縣,用於安置。效仿十四部鮮卑,十二姓高車,多與薊人聯姻。由遼關水砦,進出三川郡,日有數千,乃至萬人。

三川郡圩田稻作,皆為渤海寒谷。

渤海寒谷,乃出白山黑水之蒼海郡。前蒼海郡守李進,於冰凍黑土,試種薊稻大成。自名渤海寒谷。其米重如沙、亮如玉、湯如乳、溢濃香,被譽為稻中極品。而聞名遐邇。與薊國長粒香,並著於世。引周遭野民,出山稻作。不出數載,便聚攏十萬農人。李進因而揚名。

薊王知人善用,今拜為幽州牧。幽州大治,李進頗有功勛。薊人斷言,或為三公,或為國老。將近八旬,耳聰目明,步履生風。四方館長朱建平言,有百歲之相。凡春臘二賜,薊王必賞,萬石國老方能享用之「九九歸原」。噓寒問暖,更是不厭其煩。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年近八旬,幽州牧李進,字子賢,與年近九旬,四少師之崔寔,字子真。並稱「真賢二宿」。

如前所言。大遼澤,東西足徑三百里,南北略短。以大遼水為東界,以醫無慮山為西界。譬如雍奴藪。足可辟六縣。又豈止一郡之地。薊王先置一郡,待圩田大成,再行析分。

薊王泛舟至此。當可實地一觀。

即來則安。金烏船宮,先泊於遼關水砦。居高遠望,長城內外。一壁之隔,風光不同。舉千里鏡,遠眺塞外草原,一望無際。北天竺諸王,一時心曠神怡。

話說,北天竺位於二江交匯之地。枝津縱橫,又地多卑濕。何來如此廣袤草場。又見長城橫亘東西,綿延無際。悉知不下萬里之遙,不由得感慨萬千。中夏地大物博,遠非天竺可比。

薊王又擇草原舊事告知。聞東胡各部,與華夏先民,累世廝殺至兩漢。無不咋舌。比天竺背倚大雪山,三面向海,唯有一條山口,可通內外。華夏可謂,四戰之地。不得已,造萬里長城以自保。饒是如此,仍不得免。

何以如此?

只因。游牧行國,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凡遇天災,牲畜暴斃。無從自養,唯有南下掠奪。謂「饑寒起盜心」。殺人亦或是被殺,皆在瞬息之間。不能自養,必成禍患。

當作何解?

變游牧為農牧,築城而居,以避風霜侵襲。廣種苜蓿,販來青儲飼料,乳酪、羊毛、皮革、鮮肉、牛馬畜力,皆廣輸關內。豐衣足食,再結姻親。這才化干戈為玉帛。為今之所見。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薊王笑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北天竺諸王,各有心得。

「既如此,王上為何先戰白檀?」多摩梨王求問。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薊王答曰:「強弱異勢,敵眾我寡。仍『授人以漁』,乃『宋襄之仁』也。斷不可取。」

又問,何為宋襄之仁。多摩梨王,這便醒悟。

先誅犯漢之罪魁禍首。再廣施仁政,授人以漁。令其自養。待「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薊王於是,「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然兵革,時刻鋒利。便是所謂「恩威並濟」。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強漢雄主當面,如何擇選,毋需多言。

多摩梨王,竊以為。如我等這般,俯首稱臣,乃是必然。

微言大義,義理循環。令北天竺諸王,茅塞頓開。

金烏船宮,必引騷動。不等船宮開宴,周遭姻親,已聞風而動。烏桓率眾王烏延,率三郡烏桓歸義侯,並高車副伏羅歸義王,領十二歸義侯,自王庭,趕來覲見。

薊王遂引見於北天竺諸國主當面。見高車、烏桓王侯,得薊王善待。北天竺各國主,如何能不得心安。薊王遠矚高瞻,志在天下。又豈能,自食其言。害我等性命。

金烏船宮,渙然冰釋。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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