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天下 第056章 過人之量

天子不欲,故王允不強為。

便是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王允乃社稷純臣。亂世之中,以身作則,尤為可貴。如此,左右人等,更應護其周全,斷不可為奸人所害。

此時,不其侯伏完,更加堅定,引徐州四相,並呂布車騎營,為外援。有備無患。

心念至此。不其侯伏完,遂斟酌言道:「呂車騎,前為衛將軍所驅,今屯兵小沛。為求自保,與四國相陰結盟約。覬覦陶謙州土,亦是常情使然。」

王允又問:「諸君可知,衛將軍曹操,疏外之意。」

「莫非,別有圖謀。」圖謀被曹孟德揭破,伏完焉能無恨。

尚書令桓典答曰:「曹孟德知,明公不知。」

「然也。」王允笑道:「世人皆知,王蓋乃我長子。若知四國相,圖謀徐州,常人必疑乃出老夫之意。如何敢上疏直言。」

「必出荀彧。」伏完言道。

王允輕輕頷首:「『方以類聚,物以群分』。『潁川荀彧,王佐之器』。『程昱有謀,能斷大事』。此二賢,甘為所用。足見衛將軍,必有『過人之量』。」

「明公,明見。」桓典拜服。

王允已有定計:「先前易相奪國,乃為除淮泗諸王之禍。今,陳王寵竊據國璽,假意勸進。實則以退為進,必有稱帝野心。聞先帝初,淮泗諸國,曾共祭天神,陰結聯盟。更加淮泗諸國,橫亘徐豫。若隨陳王自立,關東不保。車騎營裨將張超,仍駐陳國境內。傳令張超,速歸小沛就食。」

「張超乃張邈之弟。雖有聲名,然數千兵馬,不足為慮。歸營小沛,明公何意?」伏完不解。

王允答曰:「興師動眾,令其自相驚擾,不敢妄動也。」

謂「敲山震虎,打草驚蛇」之計也。

王允此計高妙。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正如伏完所言。張超區區數千兵馬,何必勞駕太師敕令。

所謂反常則妖。王太師大張旗鼓,避實擊虛,隔山打牛。心懷叵測者,猶如杯弓蛇影。不明就裡,亦不知王允所知。穩妥起見,必行蟄伏,不敢輕舉妄動。

且王太師,越過車騎將軍呂布,號令張超。此舉,亦非同尋常。畢竟尊卑有序。

種種跡象。

即便呂布,渾然不知。身旁陳宮,焉不驚覺。

一言蔽之。不痛不癢,點醒陳宮:爾等所圖,老夫已盡知。

且為王蓋、呂布等人,留足顏面。「亡羊補牢,猶未遲也」。速懸崖勒馬,切莫一意孤行。

楚都壽春。

內外環渠,濃煙滾滾,余火未熄。渠中水砦、舟橋、鬥艦、走舸。悉數焚毀。

青州牧劉岱翥鳳艦隊,所轄機關鬥艦,正順下環渠,欲效曹孟德,火燒壽春。

日前,袁術二路兵分,精兵盡出。上攻江夏,下擊廣陵。不料趁江淮空虛。後將軍兼領青州牧劉岱,並奮武將軍公孫瓚,合兵一處,奇襲壽春。

袁術欺劉岱徒有虛名,公孫瓚籍籍無名。命留守水軍出迎。不料全軍覆沒,一擊即潰。

眼看攻城在即。

袁術怒從心起:「來人。」

「在。」便有心腹上前。

「城頭置湯鑊,以烹劉正禮(劉繇)。命兵士高喊:劉公山(劉岱)若不退兵,且來分一杯羹。」袁術怒道。

「喏!」

須臾,前揚州牧劉繇被五花大綁,押上城頭。眾目睽睽,扔進湯鑊。

城頭兵卒,舉火高叫。

劉公山退兵之聲,此起彼伏。

翥鳳爵室,劉岱面色鐵青。謂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況俘虜乎。更何況,「刑不上大夫」。劉繇乃出宗室,素有聲望,「藻厲名行,好尚臧否」。又曾為一州之牧,自當善待,焉能施以酷刑。

不料袁術,竟無恥之極。為求自保,無所不用其極。

然一母同胞,焉能見死不救。

劉岱切齒言道:「退兵!」

俯瞰翥鳳鬥艦,繞出環渠。袁術聳肩大笑。遙指鑊中劉繇,言道:「好一雙,長塗二龍!」

鑊中劉繇,驚怖莫名。險性命不保,更加英名盡毀。心中悲憤,可想而知。

眺望翥鳳無蹤,袁術嗤鼻一笑:「無膽鼠輩!」

是夜,袁術攜美妾,榻上酣睡。

忽聞殺聲四起。

便有心腹家將,軒下急報:「大事不好,敵將襲城!」

「何人偷襲!」袁術拔劍而起,胡亂披衣。

「奮武將軍公孫瓚。」家將答曰。

「形勢如何。」

家將答曰:「瓮城已破。」

「好一個,白馬公孫。」袁術捉刀在手:「傳令,死戰!」

「喏!」

待袁術領兵來援。北門廝殺正酣。守城二將,正是雷薄、陳蘭。二人皆豪勇之輩。公孫瓚數次攻上城頭,皆被二人殺退。

「將軍小心。」見袁術不避鋒矢,登城督戰。守軍士氣大振。

「無礙。」流失冷箭,被袁術揮刀擊飛。袁術,少以俠氣聞,數與諸公子飛鷹走狗,後頗折節。舉孝廉,為長水校尉。身手不弱,亦有膽量。

時群雄環伺,敢率眾渡江,竊據淮南,亂戰之地。不可小覷。

話說。董卓壯年,亦有才武。旅力少比,雙帶兩鞬,左右馳射。可比袁術此時。心高氣傲,滿腔抱負。待年老體衰,心氣全無。亦如董卓築郿塢,公孫瓚造易京。袁公路,築淮南雄城自守,彼時已是冢中枯骨。

或有人言。二袁,色厲內茬,志大才疏。並無真才實學,算不得雄傑。然天時、地利、人和。譬如韓馥讓冀州,孫堅附袁術。四世三公,出身名門,人望亦可稱雄。

激戰一夜。天明收兵。

公孫瓚擊毀瓮城,卻未能奪下城門。

袁術矗立譙樓,一夜未眠。麾下將士,渾身浴血,筋疲力竭。

「拜見將軍。」一眾僚屬,齊來拜見。

「諸位免禮,且與我同食。」袁術笑道。

群僚入座。

謂寢不言,食不語。見袁術,津津有味,從容自若。群僚亦各自心安。

風捲殘雲,飽食一餐。

袁術這才言道:「白馬公孫,不愧玄德同門。」

「昨日劉岱兵退,必是虛實之計也。」主簿閻象言道。

袁術笑言:「劉公山,知我必烹其兄,故引軍詐退,擾我軍心。白馬公孫,趁我不備,城下偷襲。」

長史楊弘進言道:「瓮城已破,環渠被奪。且偏將軍等,皆領兵在外。城中守軍,不足三千。恐難力敵。」

偷看袁術面色,別駕韓胤,亦小心勸道:「將軍,當遷州治,避其鋒芒。」

袁術不置可否。笑問阜陵王相,名士許劭:「許相,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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