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三國 第097章 借題發揮

邊讓所作檄文,其「贅閹遺丑」一句,足可道破曹孟德出身。換言之,關東士林,本不屑為伍。如張邈、陶丘洪等人,出身與邊讓同。皆為士林。

尤其今漢,權臣當道,內宦專權。士人裹挾其中,結黨自保。或為權臣所用,或自投宦官門下。更有前後二次黨錮,士人飽受殘害,十不存一。乃至士林凋零。

彼此心生間隙,可想而知。

曹孟德既輕權貴,又鄙大姓。自手握一州大權,大刀闊斧。《置屯田令》下,舉州破塢壁。豪強大姓,不義之財,悉數歸還百姓。因手握重兵,州郡皆敢怒不敢言。正如聞梁孝王陵被盜,淮泗諸王,群情激奮,聯名上表。不過是趁機發難,假公濟私。借先王之難,吐心中惡氣。而已。

邊讓又何嘗不是如此。道聽途說,捕風捉影。並無實據,卻出言譏議。不過借題發揮,一泄心頭之恨。

換作旁人,必忍氣吞聲。料想,即便所言非實,然我朝「聞風奏事」。更何況士大夫清議乎?加之王太師總朝政,重用士人,善待士林,必無性命之憂。

不料曹操一怒之下,夜遣死士,滿門誅殺。

關東士林,始料不及。屠刀之下,人人自危。驚恐失措,唯行自保。

正如張邈、陶丘洪,這般無二。

二人定計,各自謀劃。

張邈,位列八廚。碩果僅存,在世黨人。且「少以俠聞,振窮救急,傾家無愛,士多歸之」。由其牽頭謀劃,兗州一時暗流涌動。

江東,石城。

東吳大將軍袁紹,自平定江東,便屯駐此城。與牛渚營守將,車騎將軍袁術,扼長江上下水道,依託堅城,互為犄角。

這日,便有商隊,渡江而來。船上商賈言,乃袁紹故交。

召入相見。竟是八廚之張邈。

「孟卓何故自尋死路也。」袁紹一閃利芒。酸棗會盟時,張邈多有冒犯,袁紹命曹操殺之。後單騎出奔,僥倖保命。今日竟自投羅網。反常則妖。

聞此言,張邈竟淚流下拜:「本初不念舊情乎?」

見堂堂八廚之張邈,當面卑躬屈膝。袁紹頓時散去殺意:「『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孟卓既已知錯,我又豈能加害。速坐。」

「謝本初,不罪之恩。」張邈再拜落座。

見其頻頻以袖拭淚,袁紹遂寬慰道:「聞孟卓為王允闢為府吏,不知今日,所為何來。」

張邈遂取禮單呈上:「不瞞本初,此來乃有事相求。」

袁紹一眼掃過,不由暗喜。出手闊綽,不愧八廚中人。

這便和顏悅色:「孟卓,但說無妨。」

「關東士林,欲逐曹孟德。求本初相助。」張邈實言相告。

「如何相助。」袁紹正色追問。

「允誠、公節,何在?」張邈不答反問。

「允誠、公節,皆出為一郡之守。」袁紹答曰。克定江東,合肥侯封賞有功。王匡、橋瑁、鮑信、劉勛,四人為丹陽、會稽、豫章、吳,四郡太守。

「此事,非允誠、公節二人不可為。」張邈這便將暗中圖謀,娓娓道來。

「哦?」袁紹心思微動:「此事若成,天下可定。」

「本初明見。」張邈言道:「董侯乃董賊篡立。何德何能,三分天下。王子師、曹孟德,逆天行事,自取其禍也。」

「當如何施為。」袁紹又問。

「只需遣允誠、公節中一人,領兵北上,入泰山郡……」

「果然妙計。」袁紹言道:「然允誠、公節,牧守一方,不可輕動。遣一偏師往之,如何?」

「這……」張邈一時遲疑不決。

袁紹遂退而求其次:「孟卓小住數日,待允誠、公節、元偉,前來,你我舊友相聚,再續前情如何?」

「敢不從命。」當面勸說,亦是張邈所願。

目送張邈出帳,袁紹遂問計群僚:「此事可成乎?」

便有帳下謀士郭圖,起身答曰:「毋論成敗,皆可亂關東君臣。」

袁紹輕輕頷首:「速命鮑信、王匡、橋瑁,並公路,大營相見。」

「喏。」

三日後,諸將齊聚。

袁紹遂告知以張邈來意。

袁術忽笑:「曹孟德何其不智也。」

「無怪張孟卓,舉州欲反。」鮑信亦搖頭。關東士林之盛,如山高林茂。彼此通婚,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置屯田令》,抄盡家財,猶不知足。今,又害人全家性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紹居高下問:「何人願北上泰山。」

「某等,願往。」帳下諸將,齊聲抱拳。慷慨激昂,便是袁術亦不例外。

「諸君皆肱股,不可輕身赴險。江東初定,亦不可擅離。」袁紹見狀甚喜:「麾下可有良將,率偏師北上。」

鮑信言道:「稟大將軍,帳下騎都尉于禁,可堪大用。」

于禁字文則,泰山鉅平人。黃巾亂時,為泰山郡同鄉鮑信所募,隨其討伐黃巾。靈帝崩後,京中動亂,又奉大將軍何進命,回泰山郡招募將士。時「(鮑)信乃引軍還鄉里,收徒眾二萬,騎七百,輜重五千餘乘」。皆交由於禁操練。「(於)禁持軍嚴整,得賊財物,無所私入,由是賞賜特重。然以法御下,不甚得士眾心。」正因治軍從嚴,故兵士頗有怨言。

後隨群雄渡江,攻取江東四郡,屢立戰功。今為鮑信帳下騎都尉。

「當遣一副將佐之。」袁術進言道。

話音未落,便有一將,昂然出列:「末將願往。」

正是袁紹帳下大將,淳于瓊,先前亦為北軍五校之步兵校尉,又兼西園八校之右校尉。群雄扣關,淳于瓊領北軍步兵營,投靠袁紹,拜偏將軍。

「仲簡,乃我營中大將,豈能為副。」袁紹不允。

「末將願往。」乃帳下督蔣奇。

「可。」袁紹欣然應允。

稍後,張邈入帳。袁紹設宴款待。關東群雄聚首,杯酒化干戈。憶往昔,皆淚目。不覺大醉。翌日醒來,于禁、蔣奇,已整軍待發。

「關東乃我輩閭里家門,豈能毀於他人之手。」袁紹執手相送:「孟卓此去,當依計行事。切莫辜負。」

「本初留步。」張邈長揖及地,登舟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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