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三國 第096章 挾私報怨

甄都,太師府。

「此文,何人所作。」王允面沉似水。

「聞,乃出陳留名士邊讓。」不其侯伏完,小心作答。

「何其不智也。」王允言道。

尚書令桓典答曰:「此人本為濟北相。曹孟德《置屯田令》下,因無所為而免。不及歸鄉,家中塢堡被破,田宅悉分佃戶。故與曹孟德交惡。出言譏議。」

「挾私報怨,毀訾誹謗。自尋死路。」王允當機立斷:「命司隸校尉,逐捕下獄。」

「邊文禮,關東名士。才辯俊逸,海內知名。」不其侯伏完勸道:「未審先捕,恐失人望。」

尚書令桓典,私言相告:「太師欲救邊文禮一命也。」

伏完這便醒悟:「太師高義,卑下慚愧。」

司隸校尉李肅,不敢怠慢。遂親自領隊,兵發陳留浚儀縣,邊讓田莊。

一日後,快馬回報。

邊讓舉家慘死,無一生還。

「這……」饒是不其侯伏完,亦渾身惡寒。邊讓縱禍從口出,然罪不至死。何況滅門乎。

見王允不置一語,尚書令桓典代問:「彼情如何?」

司隸校尉李肅答曰:「賊人乘夜而來,翻牆而入。殺盡邊氏一門,家財分毫未動。此乃……」

「直言。」桓典嘆道。

「尋仇也。」李肅答曰。

「可有人證。」桓典再問。

「死無對證。」司隸校尉李肅言道:「無論男女老幼,皆一刀斃命。必是死士所為。」

「好一個死無對證。」王允言道:「聞曹孟德,初看此文,氣怒墜馬。心頭之恨,可想而知。」

「人皆以為,必出曹孟德之手。」茲事體大,司隸校尉李肅不敢隱瞞。與先前操持賤業一酒家,截然不同。邊讓乃關東名士,舉家被害,乃至關東士林,群情激奮。司隸校尉李肅焉敢牽扯其中。

話說,曹孟德著實膽大妄為。《置屯田令》,得罪關東豪強無數。便有人挾私報怨,亦不過呈口舌之快。刀筆犀利,能殺人乎?

何必殺人全家。

「敢問太師,此事,該當如何。」李肅求問。

「曹孟德人何在?」王允遂問。

「避入大營,稱病不出。」伏完答曰。

「營中將校,皆為人證。曹孟德卧榻不起,如何捉刀殺人。」王允言道:「罷了。」

「喏。」李肅心領神會。所謂循規蹈矩。一切皆按步就班。調查、取證、海捕、羈押、論罪,環環相扣,缺一不可。然唯獨,不尋曹孟德麻煩。

為何?

死無對證。

甄都,衛將軍府。

三幕僚,枯坐無言。

見陳宮,面色凄苦。程立勸道:「邊讓自取其禍,怨不得旁人。公台切莫傷懷。」

「非為邊文禮,乃為我等也。」陳宮仰天長嘆。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言外之意,程立如何能不知:「明公行事,雖有失偏頗。然待我等,皆如手足肱股。必不會加害。」

陳宮忽看荀彧:「文若,以為如何?」

「不到身故蓋棺時,何言霍光及王莽。」荀彧答曰。言下之意,不到蓋棺論定,如何能辨忠奸。

「唉……」陳宮無言以對。

前九江太守,濟北相陳留邊讓,嘗譏議操,操聞而殺之,並其妻子(滿門遇害,非指兼并其妻子)。讓素有才名,由是兗州士大夫皆恐懼,陳宮性剛直壯烈,內(心)亦自疑。

竟一病不起。

恭送一眾幕僚出府。太師府長史張邈,主簿陶丘洪,四目相對,皆有怒氣。

初,張邈少時,好遊俠,袁紹、曹操皆與之善。及紹為盟主,有驕色,邈正議責紹;紹怒,使操殺之。操不聽,曰:「孟卓,親友也,是非當容之。今天下未定,奈何自相危也!」

知袁紹已起殺心,張邈恐為其所害,棄營而走。袁紹遂並其營眾,稍後領兵南下,得傳國玉璽還師壽春。

話說,張邈單騎亡家,暫避二袁鋒芒。待朝廷東遷甄都。與平原陶丘洪,陳留邊讓等,俱受王允所辟。出為府吏。

邊讓舉家被害,二人焉能不怒。

共入精舍,枯坐無言。

須臾,陶丘洪忽道:「孟卓可知王使君故事乎?」

張邈反問:「子林所問,莫非王文祖,謀廢靈帝之事乎?」

「然也。」陶丘洪言道:「時,曹孟德亦為王使君座上賓。」

「我亦有耳聞。」張邈仍未會其意。

陶丘洪索性明言:「時共謀廢立天子,曹孟德亦位列其中。」

「竟有此事。」張邈大驚,轉而又問:「孟德曾作《拒王芬辭》,足可自證。子林,何言共謀?」

「此乃曹孟德脫身之計也。」陶丘洪嘆道:「後廢帝事敗,王使君為靈帝所獲。困龍台上,乃曹孟德親斬之。」

「王使君為孟德所殺,世人皆知。」張邈言道:「然卻無人知曉,孟德亦是共謀。」

「盟約在此。」陶丘洪自袖中,取白絹一卷:「孟卓一看便知。」

張邈雙手接過,展開視之。果是廢帝盟書。具名者,果見曹孟德,亦見許子遠。

時過境遷,陶丘洪已無悲喜:「孟卓與曹孟德乃故交。盟書具名,可出曹孟德親筆否。」

「正是孟德親筆。」張邈慨嘆。不僅曹孟德親筆,許子遠亦是親筆。

「今許子遠,為南閤祭酒。薊王肱股重臣。自當洗心革面,恪守臣節。」陶丘洪話鋒一轉:「然,曹孟德,又當如何?」

「這……」張邈無言以對。

「昔日為自保,先偽作《拒王芬辭》。後又手刃王使君。為求自保,無所不用其極。誠如許子將所言:『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深看張邈一眼,陶丘洪又言道:「聞酸棗會盟時,袁紹為盟主,常有驕色,孟卓正議責之。紹怒,欲使操殺孟卓。不知然否。」

「確有此事。」張邈忽生不安。

「我等俱為王太師所辟。邊文禮舉家被害,你我如何保全?」陶丘洪誅心之問。

聞此問,張邈一時冷汗連連。

少頃,這便咬牙相問:「子林,可有良策。」

洪說邈曰:「今,天下分崩,雄傑並起。君以千里之才,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盼,亦足以為人豪,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車騎將軍呂布,萬夫不當,善戰無前。若說而同謀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待時事之變,此亦縱橫之一時也。」

「可也。」邈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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