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列宿 第299章 烏合之眾

見西涼都尉,悉數解職。八關守軍,並無異動。王允枯坐一夜,稍得心安。

這便沐浴更衣,領眾僚屬,親往平樂館中祭拜。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景顧乃出黨魁門下。黨魁隻身上洛,並無家人。唯有景顧等一眾黨人,操持後事。臨行前,王允謂景顧道:乃出公義,不得不為。

景顧長揖及地,不置一語。

而後車入函園,薊國邸。崔烈乃左國相之父。奉王命,於國邸公祭。長子崔均,披麻戴孝,出邸相迎。左相崔鈞,已在國中遙祭。

崔烈槨前,王允終露悲容。

「威考,何故如此。」終歸「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此時相問,亦無人回。二公牢中對話,已難為人知。

呂布等人,正襟危坐,心思各異。

便在此時,忽得僚屬急報。

「聞二公暴斃,丁原怒開城門,放關東聯軍入內。」

饒是從容自若王子師,亦不由變色。

「太師毋憂。」身後呂布耳語道:「虎牢背後,八關鎖固。斷不會有失。」

「無用匹夫。」王允斥丁原。卻忘了,丁原亦出關東。

待禮畢,便急忙重返魚梁台。

「軍情如何。」

「關東聯軍,袁術等部,已先行入關。淮泗郡兵,尚未拔營。」換言之,關東群雄,並淮泗郡兵,並不齊心。甚至淮泗郡兵,各有號令。所謂盟主袁紹,不過徒有虛名。

「一群烏合之眾。」呂布冷笑。

王允言道:「『寒翁失馬,今未足悲;楚相斷蛇,後必為福』。合肥侯自以為覓得良機,可趁洛陽大亂,戰而勝之。料想,淮泗郡兵,必不甘其後。速傳命四方將軍,循機而動。」

「太師妙計!」不其侯伏完,歡喜而去。

「京東四關如何?」王允問呂布。

「自先帝築關,屢經修繕。守城諸器齊備,急切間,斷難攻破。」呂布先前便奉薊王命,守備八關。自當言之有物。薊國大利機關。墨守成規,何必多言。

「萬一破關,又當如何?」王允追問。

「洛陽近郊苑囿,皆有駐軍。函園更有精兵二萬。京洛雄城,糧草足備。布,足可擋千軍萬馬於城下。太師毋憂。」呂布答曰。

「奉先萬夫莫敵,朝之大幸也。」王允難得誇獎。

呂布欣然笑納。

俗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虎牢陷落,滿城皆知。

聞關東十萬聯軍,正蜂擁而入。洛陽人人自危。與先前兵亂,多有不同。此乃同室操戈,叔侄相爭。政治鬥爭,血腥殘酷,不下戰場廝殺。洛陽勛貴,多心向董侯。今合肥侯挾威而來。待逼少帝禪位,繼承大統。秋後算賬,可想而知。

人心惶惶,走投無路。便有漢室諸劉,連夜避入函園。「乞尚父活命」之聲,薊國邸外,此起彼伏。

若非國邸治喪,不宜亂闖。宗親諸劉,焉能望門而哭。

乃至於,園中百姓,誤以為。皆為崔烈哭祭。

二公暴斃,天怒人怨。

王允看似從容不迫,面不改色。實則一夜白頭。魚梁台上群僚屏氣,無人出聲。

「報。黃門令已入北軍大營。衛將軍領麾下將軍出營,並無異動。」

「報,衛將軍已領廷尉之職。正與右中郎將並北軍中候,交割令符。」

「報,衛將軍已輕騎出營,入宮覲見。」

聞此報,群僚方才吐氣出聲。

衛將軍張濟,交出兵權。洛陽無憂矣。

王允,鬍鬚微動,心中釋然。衛將軍,果識大體。

南宮,玉堂前殿。

董侯素服高坐。

張濟軒下除靴,趨步入內:「臣,張濟,叩謝陛下。」

「廷尉,免禮。」董侯居高言道:「賜座。」

「謝陛下。」張濟躬身穩坐。

「二公新喪,本不該急於行事。奈何內憂外患,事急從權。」董侯寬慰道。

「臣,遵命。」

見張濟不悲不喜,頗有大將之風。董侯亦稍得心安。

寬慰幾句,便放其歸去。

張濟自出宮門,五官中郎將張綉,急忙前來相迎。

「叔父安否。」

「入宮面君,何來不安。」張濟語透深意。

「叔父居九卿高位,距三公咫尺之遙。」張綉大聲言道:「位列上公,亦不遠矣。」

會其意。張濟春風得意,忽又假裝斥責:「二公國殤,不可忘形。」

「喏!」一群人,鮮衣怒馬,奔沖北軍大營而去。

既已交出兵權,何時遷出,自不必急於一時。畢竟同殿為臣,又位居九卿。右中郎將周慎等,亦不敢逼迫太甚。何況五官中郎將張綉,有萬夫之勇。更加年輕氣盛,稍有忤逆,一矛刺死。得不償失矣。

叔侄共入大帳。屏退左右,四散耳目。

張濟附耳問道:「如何?」

「今夜子時,舉火為號;內外夾攻,共謀富貴。」張綉將董重暗語,低聲誦出。

「如何用兵。」張濟萬眾矚目,不敢輕動。出入霞樓,皆張綉代行。故不知董重所謀。

張綉答曰:「上林苑中八千兵馬,圍攻萬歲塢。叔父攜麾下,重奪北軍五校。接應大將軍入城。」

「罼圭苑中,駐有五千秦胡鐵騎。」張濟言道:「八千兵馬,恐難如願。」

張綉一語道破:「秦胡亦出西涼。」

言下之意,秦胡鐵騎,必然倒戈。

「呂布、周慎,皆不足為慮。叔父心中所患,唯我薊王。」張濟道破隱憂。

張綉又何嘗不是如此:「叔父所言極是。背主謀逆,反戈一擊。乃兵家大忌。若薊王傳檄天下,親提百萬大軍,四面合圍,追悔莫及。」

「薊王,必不會如此行事。」頭頂忽出人語,叔侄猛拔刀。

「何方鼠輩!」

便有一胖大肥軀,翩然墜地。

正是女扮男裝,史夫人。

「吾侄勿動。」張濟橫刀於前。

「叔父舊識乎?」張綉渾身緊繃,利刃出鞘。

「然也。」張濟言道:「乃史侯食母,史夫人。」

「錯。」音猶在耳,胖大皮囊,竟肉眼可見,萎縮乾癟。

待一人自裙下鑽出。

叔侄二人,如遭雷擊。

「許久未見,衛將軍安否?」

竟是史侯當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