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列宿 第240章 苦心孤詣

或有人問,若只為匹配甘泉之名,尋一甘泉即可。何必苦心孤詣,非要尋溫泉立宮。

只因北國四季分明。隆冬時節,滴水成冰。尤其近年來,冬季酷寒。「井中冰厚尺余」。溫泉採暖,比石炭鍋爐取暖,省時省力。且不煙不焰,最為清潔。

其水溫,炎熱倍甚。就近取用,供給整座宮殿,亦綽綽有餘。其便利,可想而知。

時下北國亦豐水。地下水位高漲,遠非後世枯水可比。掘井十丈,已堪稱深井。深井熱泉,翻湧而出。四時長流,經久不息。只需以條石圈建井欄,再鋪設保溫陶管。行雨污分流,上建甘泉宮。輔以鎏金暖櫃,清鋼琉璃壁等,諸多採暖設備,便是隆冬時節,亦溫潤如春。

薊國耄耋老者,長壽秘訣。除去不食生鮮,冬暖夏涼,四時進補,亦是主因。

憶少年時,有流民窮極來投。飽食後忽痛哭流涕,言有兄弟,舉家凍斃。時少君侯感同身受。寒來暑往,督造薊國四百城港。皆水暖水淋水洗齊備。又與漠北各部互通有無,縫製禦寒衣物。羊毛、羽絨、皮革、毛氈,應有盡有。冬行在外,雪橇暖爐,還有烈酒驅寒。

除去東凌、西沃,二處礦山。周遭各地,皆有石炭採運出山。廣輸薊國城港。各城大量儲備,堆積如山。待珍珠釉漿,大行其道。管道熱損,當大大降低。

薊王有言在先。若能造出絕熱陶管,將作寺自左國令以降,皆升民爵一等。

此言一出,又驚全國。

將作寺能工巧匠,於國於家,皆有大利。

亦無需羨慕墨門匠人。士農工商,各有所長。君不見比六百石俸,年可得千萬角錢。學而優則仕,便是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甘夫人,號神智夫人。傳聞與其父甘始,並千秋三師,護送何苗、趙忠等『西園遺孤』,亡命南陽。一路保全麟子,助其北上薊國。乃麟子義母也。

薊王感念其恩義。造甘泉神宮安置。亦是投桃報李。

至於麟子生母,靈思何太后。早已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薊王乃先帝託孤之臣。料想,必會善待麟子阿斗。

西宮增城三重殿。

何苗、趙忠,舟行國境,終覓得風水寶地。這便滔滔不絕,將一路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娓娓道來。

簾後甘夫人,欣然言道:「二兄並老大人皆辛苦。舟行千里薊國渠,此去必有所得。」

「夫人所言極是。」趙忠答曰:「薊國千里稻作,四百城港。聚攏雲氣繁華,不可估量也。」

何苗亦嘆道:「聞薊國今季獻費,近乎十億。如此巨富,令人咋舌。」

「得十億獻費,洛陽董侯,當可殘喘續命一年半載,亦未可知。」甘夫人不置可否。

「至多,莫過如此。」何苗自有見解:「董卓倒行逆施,天人共憤。料想,京中必有忠良,暗中行刺。董卓既去,董侯必廢。那時,且看薊王如何施為。」

「薊王當如何施為?」甘夫人隨口一問。

「臣,竊以為。薊王情長謀遠,無心帝位。或扶阿斗登基為帝,亦未可知也。」何苗答曰。

聞此言,趙忠深看何苗一眼,卻並未發聲。

甘夫人又問道:「薊王嫡長子封,又當如何?」

「這……」何苗笑言:「臣始料未及也。」

觀其言行,並無半分緊迫。甘夫人亦安心:「二子如何安置,薊王必有明見。」

「夫人所言極是。」趙忠下拜:「老奴,亦如此想。」

何苗又忍不住進言道:「夫人與王上,當早結良緣。完璧歸薊,方為上上之舉。」

畢竟一母同胞。何苗心直口快,自不避嫌。趙忠同甘共苦,亦是心腹。

簾內甘夫人,此時無聲勝有聲。

門下署與輔漢大幕府,一牆之隔。

許攸受封南閤祭酒,新官上任,意氣風發。門下署有東西二曹。幕府有南閤。南閤祭酒「主閤內事」。閤內,便是後世內閣之雛形。

自門下報館右丞邯鄲淳,遷升瞽宗令。報館左丞衛覬,遷為右丞。身後左丞之職,遂授予陳琳。兼領王宮行人。館丞本四百石官。王宮行人,可加官至雙食六百石俸。

陳琳心滿意足。

陳琳擅撰章表書檄,風格雄放,文氣貫注,筆力強勁。時與阮禹齊名。後世贊其檄文,「符檄擅聲」,「壯有骨鯁」。

為國秉筆,為國發聲。為薊王喉舌。可謂實至名歸。檄文經朝聞日報,廣傳天下。必振聾發聵,令敵聞之喪膽。輿論戰的重要性,薊王據擁大義,焉能不盡知。

「子遠在否?」二人雖品秩有尊卑。然無外人在場,皆互稱表字。以示親近。

「孔璋且自升閣來。」許攸自黃閤上言道。

「閤,門旁戶也」,又「宮中之門謂之闈,其小者謂之閨,小閨謂之閤。」

漢時建築,門上必有闕。故黃閤,便是黃門也。司馬遷《報任少卿書》:「身直為閨閤之臣,寧得自引深藏於巖穴邪!」

意為:身為禁宮中的臣僕(宦官),哪能過隱士一樣的生活呢?

此乃太史公因李陵事,而身受腐刑,自行鞭策之語。閨閤之臣,意同黃門宦官。

輔漢大幕府設立黃閤,意為近臣也。

許攸得此厚待,焉能不效死力。

黃閤居南,故稱南閤。亦可知,經由此處,出幕府南門,需經閤、閨、闈,小、中、大,三道門。

因何篤定是內外,而非左右。

只因左右小門,稱掖門。若遠離正門,稱角門。

位於三重門內。足見持重。

待陳琳升閣來見。許攸正奮筆疾書。

一日公文,堆滿書案。公務繁忙,可想而知。

陳琳不敢打擾,側坐靜候。直至許攸自行停筆。

這才慨嘆:「子遠,得其所用也。」

許攸笑答:「知我者,孔璋也。」

言罷又問道:「所為何來?」

「自逃離京師,董賊虎口。出仕薊國,得享高俸,心中時有不安。」陳琳言道:「卻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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