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列宿 第192章 火燒西園

「不去。」回憶昨夜之愴,何苗悲從心起,全無生念。

青牛師轉而言道:「洛陽四門緊閉,可先入函園暫避。」

何苗素無主見,故而不語。

青牛師收拾藥箱,正欲出艙。忽聞何苗言道:「上師,能宮刑否?」

「宮,淫刑也,男子割勢,女人幽閉,次死之刑。」封君達問道:「大將軍無損人倫,何必自宮。」

「我之醜事,上師盡知。」何苗言道:「無顏,再為男兒。」

「待大將軍創愈,再從長計議。如何?」青牛師勸道。

「也罷。」何苗生無可戀,又何惜此身。

西園,千秋殿。

長樂太僕趙忠,入殿相見:「老奴,叩別太后。」

「太僕何意?」簾內何後,輕聲發問。

「丞相借故發難。老奴不死,必延禍太后。」趙忠答曰。

「太僕,入宮多年,歷經數帝。為天家奴僕,漢室忠犬。一生俸主,老將至矣。朕,又豈能棄之不顧。」

「聞太后此言,老奴死而無憾。」趙忠再拜。

「何必言死。」太后並非夸夸其談:「園中萬餘精銳,董卓強攻不易。必怒而縱火。待火起,便是出逃之機。」

「莫非,太后早有定計。」趙忠驚問。

「然也。」何後風輕雲淡:「園中宮妃,皆舟入濯龍園,再順下陽渠,入二崤城避難。」

「原來如此。」趙忠終是安心。太后雖出何氏,然畢竟是大漢帝後。自有主張。

函園南門水砦。

便有一艘青雀舫,徐徐抵近。

「來者何人!」闕上守軍,居高下問。

「某乃青牛師封君達。奉太后命,入西園。」封君達高舉傳符,朗聲答曰。

「稍待。」吊上傳符,辨認無誤。水閘升起,兵船出迎。

泊入陽港,函陵令魯肅,登船相見。

見艙內高卧之人,乃假扮公主行刺之何苗。這便瞭然於胸。

「大將軍安否?」

「有勞明庭挂念。某,苟且偷生。」何苗言道:「太后身陷重圍,速去營救。遲恐生變。」

「大將軍且安心。中丞已有計較。」魯肅勸道。

「莫非賈丞已知?」何苗忙問。

「然也。」魯肅答曰。

「果然算無遺策賈文和。」何苗再無言語。

何苗男扮女裝,榻上行刺。董卓身受重創,遂兵圍西園。時局急迫,一日三變。洛陽吏民,猝不及防。更避之不及。

待入夜,先聞萬馬奔騰,蹄聲如雷。又見火箭天襲,四面環射。

須臾,西園四處火起。哭聲震天。

園內黃門,一邊奔走哭號,一邊四處縱火。凡火箭力有不及之處,皆隨手點燃。風助火勢,遂成燎原。

流香渠兩岸,裸游館廣廈千間,一片火海。

渠中泊滿青雀舫。西園妃並西園衛,正有條不紊,列隊登船。

趙忠搬動機關,於迭石假山當中。一道石門徐徐落下。流水湧出,正是直通濯龍園之暗渠。流香渠水暴漲,淹沒兩岸。

青雀舫逆入暗渠,逃出生天。

待趙忠收拾妥當,姍姍登船。

上軍別部司馬趙瑾,已恭候多時。

「太后何在?」趙忠忙問。此時園中已成火海。

「太后並麟子已先行。」趙瑾答曰。

「甚好。」趙忠終是安心。避入船艙時,回望千秋殿,一時感慨萬千。縱萬般不舍,亦咬牙背身,不忍再看。終歸性命要緊。

千秋殿中。何後懷抱麟兒,任憑大火焚天,巋然不動,面無悲喜。

園內廣廈,皆已燃火。唯千秋殿,尚未點燃。

「阿母為何不走?」麟子阿斗今已二歲。正牙牙學語。

「阿母為帝後,位高身貴。豈能輕動。」何後答曰。

阿斗似懂非懂,不再言語。

少頃,忽聽殿外有人言道:「下臣孫乾,恭請太后移駕。」

「且入殿相見。」何後言道。

「喏。」孫乾軒下除鞋,趨步入內:「薊王門下主簿孫乾,叩見太后。」

「免禮,賜座。」

「謝太后。」孫乾肅容落座。

簾內何後無言。孫乾亦無語。不知不覺,四面煙起。烈火延燒,萬金堂前千秋殿,斷難倖免。

「薊王何意?」何後居高下問。

「我主尚在日南,遠遊未歸。下臣奉中丞之命,請太后入園暫避。」孫乾起身奏對。

「何不讓朕葬身火海,捐此殘軀,以助薊王三興。」太后不置可否。

「臨行前,中丞命下臣,代主進言:我主乃不世之豪傑。明是非,惡權謀。許攸足智多謀,設下連環苦肉計。雖有大功於社稷,然我主必恥於行事。恪守臣節,不願代漢。竊以為,太后麟子可為帝。太后並二宮太皇,垂簾稱制,再續社稷。」

「薊王麒麟天降,民心所向。賈文和,何必多此一舉。」何後不為所動:「主簿自去。朕,無心逃離。」

「喏。」孫乾亦言盡。然卻巋然不動,陪坐側席。

又過多時。地板煙氣飛竄,樑上已見飛火。懷中阿斗,渾然無覺。飽食母乳,竟已酣睡。

便在此時,又聽殿外言道:「妾,薊王后公孫氏,叩見太后。」

聞此言,何後終於動容。強忍淚目,揚聲答曰:「請王后入殿相見。」

孫乾肅容下拜,恭迎王后入殿。

二女主隔簾對坐。

何後言道:「王后此來,始料不及。」

「妾代夫而來。」置身煙火之中,公孫王后,亦面色不改:「太后既為夫君誕下麟兒,夫君又豈能棄之不顧。多日前,賈詡入宮陳情。母親方知洛陽之事。遂命妾前來,迎太后北上。」

「苟活至今,無顏面存世。」太后婉拒。

「太后恪守婦道,無可指摘。至於國事崩壞,國祚無存,亦非太后之責。」公孫王后言道:「臨行前,母親言,太后母子,必不辜負。」

「孤兒寡母,如何苟活?」太后終吐露心聲。先前不為所動,只因待價而沽。

「太后仍為帝後。麟子可為人主。」公孫王后答曰。

「詔示天下,告廟列祖。」太后振聾發聵。

「可。」王后擲地有聲。

「如此,可速避。」心愿已了,榻下火燙。何後如何還能穩坐。

公孫王后,起身相邀:「請太后移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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