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列宿 第174章 以謝天地

非伍孚故弄玄虛。乃因立後茲事體大。先密語相告,達成默契。唯恐驟然出口而事無成,傷及二家顏面。亦非太后所願。

董卓今非昔比,自當心領神會:「太后口諭,某,洗耳恭聽。」

伍孚這便躬身近前,附耳言道:「太后曰:公,女孫,豈能白身入宮。宜當受封渭陽君,再冊立為後。」

「哦!」董卓大喜,遂沖西宮行禮:「太后所慮周全。臣,焉敢不從。」

便在此時,伍孚忽棄朝芴,袖中寒光一閃。

噗——

七星刀削鐵如泥。直插心窩。

「嗷——」董卓目眥盡裂。雙臂宛如鐵箍,將伍孚死死鉗住。

「虜欲反耶!」

伍孚大聲言道:「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亂國篡主,罪盈惡大,今是吾死日,故來誅奸賊耳。恨不得磔裂奸賊於都市,以謝天地!」

言罷奮力握刀,順勢切下。

「賊臣受死!」

斜切一刀,迸濺火星。幾將董卓剖腹。

「太師!」牛輔近在咫尺,卻救之不及。

「哈哈哈!」伍孚仰天大笑。然餘光一瞥,忽渾身一顫。

便在這電光石火間。董卓奮力將伍孚推出下懷。用力之猛,全然不顧肥大身軀,仰面坐地。

上身去勢未盡,後腦勺磕中石階。一時披頭散髮,熱血潑面。

顧不得許多,低頭一看。三層軟甲悉數破爛。然肥肚卻只留下一道淺淺血線。伸手抹去,並無大礙。

「哇哈哈哈……」董卓劫後餘生,狂笑不止。

伍孚早被如狼似虎,一眾秦胡兵拿下。

「太師!」牛輔驚魂未定,並用手足,爬來相見。

董卓掙扎坐起,貌似厲鬼:「何人命汝行刺。」

階上百官,各自驚慌失色。雙股戰戰,萎靡餘地者,大有人在。太僕王允,車駕尚未駛離。正掀簾窺探。遙見董卓,朝服洞開。斑斕肚皮,汩汩血流。卻未傷及內腑。險咬碎鋼牙。

「蒼天無眼!」

伍孚雙目充血,破口大罵:「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須奉命!」

董卓重重頓首,徐徐起身。甩開牛輔攙扶,徑直登車。

「打道回府。」

「喏!」牛輔抱拳領命,又回望伍孚:「此獠如何處置。」

「暫且收押。」董卓又道:「先鑿其齒,次斬手足,再鑿眼目,留其狗命,一同帶來。」

「喏!」牛輔猙獰一笑。鑿齒為防其咬舌自盡。斬手足,鑿眼目,乃為防其逃走。

目視太師車駕,揚長而去。

再聽伍孚慘叫不止。台上台下,如喪考妣。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大將軍何苗,提前知曉。故躲在暗藏窺探。此時此刻,不忍看伍孚慘狀,更懼殃及自身。

如何能想到,董卓竟身披三重軟甲。

「強弩之末,矢不能穿魯縞」。

七星刀雖鋒利無比。然連穿三層甲,亦窮盡所能。故只傷及董卓皮毛。如今伍孚被俘,董卓無恙。手握十萬大軍,如何是好……

慮及此處,何苗方知後怕。

顧不得許多。飛奔下階,直衝西園而去。

少頃,只見尚書令許攸,緩步下階。無喜無悲,舉重若輕。旁若無人,登車自去。

自王允車駕旁越過時,許攸掀簾一笑。

竟讓王允毛骨悚然。

電光石火,已想通一切:「果然苦肉計。」

西宮,長秋殿。

「太后救我,太后救我——」大將軍何苗,屁滾尿流,撞倒簾下。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太后竟絲毫不亂。

「莫非……」何苗拭淚反問:「太后早已預料,必有今日之敗。」

「董卓,西州虎狼,卻知恩圖報。俗語曰:『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毀我一粟,我奪人三斗。』便是董卓之真性也。」何後言道:「先前,索所求高官厚祿,不過利令智昏,心生貪念。如今位列上公之首,志得意滿,故又愛惜羽毛,欲為權臣也。今無端遇刺,必行遷怒。伍孚乃出朕之西園,又是大將軍引薦於董卓當面。更加我兒,今為天子。為除後患。董卓必生廢立之心也。」

聞此言,何苗追悔莫及。滿腔悔恨,無處發泄:「不料董賊竟身披三層軟甲。」

何後嘆道:「必是許攸告密也。」

何苗一愣:「許子遠?」

見何苗猶未醒悟,何後嘆道:「賣伍孚性命,充作進身之階,許攸必為董卓信賴。而後對其言聽計從。江山易主,為時不遠矣。」

何苗頭昏腦漲,如何自醒,急忙求問:「太后何不明言。」

「此乃許子遠,『連環苦肉計』也。」何後遂坦誠一切:「先借大將軍殺妻殘身,再假伍孚殿前行刺,前後皆苦肉也。」

何苗仍不敢全信:「許子遠,如此行事。所為何來?」

何後眸中哀傷,一閃而逝:「王莽不現,光武不出。」天下有識之士,何其多也。

「嘶——」何苗如遭當頭棒喝。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何人可為光武。」何苗話將出口,已有所悟。

何後一聲嘆息:「九九重陽,大將軍家小,皆入西園,至今未歸。大將軍府,不回也罷。」

「那,朝中又當如何?」何苗穩住心神,又問道。

「靜觀其變。」何後風輕雲淡。

何苗無計可施,頹然坐地。

渾渾噩噩中,忽靈光一現:「莫非,太后已早知。」

簾內何後,卻不置一語。

少頃,反聽何後安慰道:「伍孚真義士也。必從容就義,不吐露半分實情。」

言及伍孚,何苗心生愧疚。不禁淚流滿面。

待尚書令許攸,車駕入園。登魚梁台。

殿中已一片狼藉。

董卓披頭散髮,跨坐榻上,宛如孤魂野鬼。

許攸趨步入內,肅容下拜:「卑下,拜見太師。」

餘音繞梁。董卓一雙渙散血目,聞聲收攏:「幸得子遠相告。否則,某今日必命喪階下。」

「太師之命,乃天予之!卑下不過奉天行事。豈敢邀功。」說完,許攸五體投地。大言不慚,唯許子遠。

董卓無動於衷:「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血洗朝堂,廢立新帝。」許攸擲地有聲。

董卓徐徐點頭:「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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