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列宿 第137章 恩怨無主

宦海沉浮,屢受折辱。一朝得勢,當做何為?

自先享盡人間榮華富貴。

待私慾滿足,方才慮及,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然放眼望去。黃門凋敝,權臣早亡。朝堂上下,幾無交集。董卓整日金迷紙醉。然夜夜笙歌,醒時總覺意猶未盡。一腔邪火,無從釋放。每每想起,便覺百爪撓心。

楚霸王言:「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

可謂一語道破。除去讓江東父老,人盡皆知。還需了結恩怨。楚霸王如此,韓信亦如此。便是謀主法正,亦恩怨分明,睚眥必報。

董卓焉能例外。

俗語謂「冤有頭,債有主」,「不是冤家不聚首」。

先時,人前人後,低聲下氣。今揚眉吐氣,豈料恩怨皆已無主。

如之奈何。

女婿牛輔,身著朝服,殿外恭候。

「太師,時辰至矣。」

「哦。」董卓強撐起身,寵妾急忙上前服侍更衣。

再恭送登車,駛下魚梁台。寵妾這才各自心安。相視無言,皆輕吐一口寒氣。

院門外,秦胡騎兵,已列隊等候多時。伴駕過舟橋。車駕沿御道,直入平城門。門開三道,中為御道。百姓車駕左入右出,不得相逢。城門外有舟橋,橫跨陽渠水上。

「可有疏奏。」董卓隔簾問道。

「尚書台已批妥當。並無疏漏。」牛輔答曰。凡尚書台批複,皆需轉呈太師府,由董卓過目。否則不可簽印成公文。

「許攸其人,確有實才。」董卓言道。

「太師所言極是。」牛輔嘿聲一笑:「諸多上疏,卑下等,皆不解其意。」

「百官奏事,爾等豈能私窺。」董卓斥責。

牛輔只笑不答。眾人之所以偷窺,乃是看可有上疏,言及太師。好早做準備。

眾人私心,董卓焉能不知。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話說。許攸既有幹才,又豈令一眾侍御史,自討苦吃。早已先行扣下,秘而不宣。侍御史聞風奏事。董卓麾下驕兵悍將,野性難馴。豈又能與民秋毫無犯。

入宮時,恰逢左中郎將呂布,殿前值守。見董卓車駕,自掖門長驅直入。這便避讓行禮。

車內董卓,一聲冷笑,疾馳而過。

先前百般示好,自討沒趣。如今仍居中郎將,然某已位極人臣。悔不當初乎?

待車隊駛過,呂布徐徐起身。虎軀九尺,昂然直立。目視董卓竿摩車遠去。眼中戾芒,一閃而逝。

軒下除鞋解劍。董卓手持朝芴,不緊不慢,步入玉堂前殿。

左右正趨步入內之百官。避恐不及,紛紛躬身行禮。口呼:太師。

董卓肅容應聲。目不斜視,抖擻威風,徑直入內。

大將軍何苗,雖位列武臣之首。然見董卓入內,亦先迎行禮。

董卓面上橫肉,微微抖動。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權作答禮。

董卓倨傲如此,何苗亦不以為意。舉止如常而面色不改。頗多宿臣涵養。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待少帝儀仗入內。眾人三呼萬歲。少帝起身回禮。

各就各位,少帝開門見山:「淮泗諸國,大疫滋生。舉家逃亡者眾。更加合肥侯南陽敗亡(逃),近來招兵買馬,妄圖復起。為江山社稷長久計,諸位可有良策。」

太尉馬日磾起身奏曰:「淮泗大疫,當務之急。朝廷宜當遣使撫慰。刀兵不宜輕啟。」

少帝不置可否:「太尉老成謀國。諸位可有它議。」

百官引經據典,各抒己見。然多是夸夸其談,了無新意。

便在此時,一隻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楷之朝芴,自三獨坐尚書令處,悄悄傳入百官席列。

手手相傳,最後落入董卓之手。

悄然將二芴,合而為一。董卓細細觀瞻,默記大概。這便輕咳一聲,起身奏報:「臣有一言。」

少帝強打精神,悅色和顏:「太師有何高見。」

「回稟陛下。南陽大水,淮泗大疫,皆因合肥侯篡逆。」

聞此言,少帝眼光一亮。董太師開頭定調,可謂直指帝心。

略作停頓,董卓續言道:「此乃天亡之也。淮泗諸國,同氣連枝。若此時伐之,必皆同盟,拚死一戰。且深入疫地,朝中兵馬亦恐染疾。故臣,竊以為。當傳檄天下,再從長計議。」

同樣是不作為。然董卓一席話,卻深得少帝讚許。

「太師居上公之首,深思遠慮,常人莫及。」

「陛下謬讚。臣,惶恐。」董卓再拜歸位。

朝廷幾斤幾兩,少帝焉能不知。

自保有餘,外戰則力所不能及。據義理高位,義正言辭,傳檄痛斥一番。不費一兵一卒,又過得嘴癮。何樂而不為。

少帝下詔:「尚書台擬定檄文,廣傳天下。」

「臣,許攸,遵命。」許攸朗聲下拜。君前臣名。許攸初登大殿,不可省稱。

餘下諸事,乏善可陳。

董卓強打精神,眼觀鼻,鼻觀心。直至散朝。

一月之中,唯朔望大朝,百官皆需就位。平常,若遇緊急。陛下則會專開朝議。若悉聽尚書奏疏,則入明光殿。若聆聽聞風奏事,則移駕御史台。若與親信議事,可入侍中廬。博覽群書,登蘭台。調閱機密,蒞石室。

各有歸屬。

董卓下朝,車駕已列隊階前。

不及登車,忽聽左右呵斥:「太師車駕,何人擅闖。」

便聽有人言道:「卑下乃西園上軍校尉伍孚。奉命拜見太師。」

「西園校尉。」董卓心中一動:「放行。」

「喏。」牛輔不敢大意,命人押入陣中。

「拜見太師。」伍孚肅容行禮。

「校尉不守太后,何故來此。」董卓居高下問。

「卑下乃奉太后之命,請太師入宮相見。」伍孚恭聲答曰。

「哦?」董卓微微一愣:「太后居喪,何故見某。」

「卑下奉命傳詔,餘下一概不知。」伍孚又答。

「太師。」牛輔欲言又止。名都多妖婦。何後行事,不可捉摸。便是赫赫如薊王,亦從未沾著便宜。

不料董卓滿腔邪火無處安置。竟鬼使神差:「前方帶路。」

「喏。」伍孚登前車引路。

車隊浩浩蕩蕩,折向西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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