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列宿 第049章 和則增壽

樓船分掠,千帆側行。

婉如重重大幕,徐徐拉開。

三足踆烏,制霸正中。劈波斬浪,長空碧海。

恰如眾星攢月,千乘之王。

兩船交錯,風急浪起。

薊王矗立通舷甲板,居高俯瞰,朗聲言道:「慈明先生遠來,不及相迎,孤之過也。」

「王上心繫天下,豈能因小失大。」荀爽字字入耳。

「待南征歸來,再與先生秉燭夜話,促膝長談。」薊王肅容下拜。

「老朽,恭候王上得勝而歸。」荀爽回拜。

待起身,三足踆烏已揚帆遠去。

「如何?」門下祭酒司馬徽,微笑發問。

「堅船輻湊,帆檣如林。內聖外王,何必多言。」荀爽嘆服。尤其當海船如孔雀屏開,讓出中軍水路。王艦於重重拱衛中出現,更有薊王禮賢下士。此情此景,般般入畫。上應天理昭彰,下合君臣王道。天人感應,莫過如斯。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綱常人倫,尊卑有序。令世間大儒,甘之如飴。

「古有千乘之國,今有千帆之王。」司馬徽嘆道:「薊國因水而興。大漢承之火德。水火相濟,便是所謂『意雙則和,和則增壽』。再續炎漢二百年,可乎?」

「可也。」二人皆高士。以人和增壽喻國祚綿延。比起今漢病入膏肓,薊國年輕力壯,如日初升。

千帆遠去,波平如鏡。

海天一色,水鳥蔽空。

海船往來,連片海田。路上所遇,雖不及橫海大艦,然承載亦十分可觀。皆有千石乃至萬石吞吐。再入上灣,遙見風車綿延,蔚為壯觀。

問過方知,乃鹽府機關重器。風力驅動,與龍骨翻車齒輪相連,可引海水倒灌。亦可拖拽纖繩,攪拌鹽滷,防止局部結晶,利於水汽蒸發。還能驅動房內石磨,碾磨青鹽。可謂一本萬利。

環渤海,百五十座鹽府牢城,安置鹽戶近三百萬口。且還有三韓半島,倭國列島,向化島夷,源源不斷,遷入安居。薊國四百城港,鹽府便有近四成。鹽田大興,鹽戶富足。

「戶戶有鹽田五十畝。畝產十六石青鹽,年入薊錢四十萬。如農人三十稅一。足可豐衣。」司馬徽笑道。

「上天果有好生之德。」荀爽欣然笑嘆。

「鹽田之外,還有海田。」司馬徽亦笑:「乃用多年生毛竹,縱橫排列,浮於海上。竹節下縛細竹絲籠,沒於水下。細竹絲籠,經久耐用,便宜(biàn yí)製作。海田自成。漁戶將海捕所得,寄養於此。待禁捕時,取出販賣。一年四季,皆有收穫。且王上言,海田所獲,免收租賦。」

「漁戶無稅乎?」荀爽驚問。

「只取『海租』。」司馬徽答曰。海租即漁稅。換言之,海捕交稅,養魚無稅。

「原來如此。」荀爽心領神會:「聞王上亦只收田租,不取稻花魚稅。少時,劉氏老族長,特以此事問。王上言,只取田賦三十稅一,足矣。」

「正是如此。」司馬徽嘆道:「輕徭薄稅,足見一般。」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荀爽言道:「今日所見,方知先賢之言,足可為信。」言下之意,薊王深信。

「王上子嗣眾多,慈明任重道遠。」千言萬語,匯成一句。

「自當儘力為之。」荀爽眼中儘是深意。

言盡於此,二人遂入艙收拾殘局。官船逆入巨馬水路,駛往南港不提。

洛陽,南宮玉堂殿。

「報——」便有黃門細作,快馬來報:「薊王已乘船出海,順下日南。」

「今已至何處。」少帝忙問。

「中山洲。」細作又答。

「速取海圖。」少帝大喜。

「中山洲,位於句章東海。扼嶺南航路之半。海市往來,事半功倍。且距州胡島、倭國列島,皆近。尤其與州胡濟州港,筑紫博多港,熊襲白川津,往來通暢,頗多便利。」細作對海外諸事,知之甚祥:「由水衡都尉闢為江表第四港。截流治水、捍鹵蓄淡。築堤建港,通渠圩田。吸納越人北上,倭人西來。尚不滿(一)載,已初具規模。臨近列島,皆有揚州漁戶登島安居。民皆以薊人自居。」

「論種田,天下無出薊王之右。」少帝不以為意:「南陽,情況如何?」

「一切如故。」董卓答曰。

「出兵可乎。」少帝目光如炬。

「可也。」董卓振聾發聵。

「勝算幾何。」少帝又問。

「穩操勝算。」董卓擲地有聲。

「如此,且依令行事。」少帝終於下定決心。

「諾。」董卓昂首闊步,出宮自去。

待無外人在場。史夫人進言道:「董卓手握洛陽兵馬,不可不防。」

少帝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董卓忠心可鑒,斷不會負朕。」

見史夫人慾言又止。少帝眼中戾芒,一閃而逝。誠如史夫人所言,董卓此人,不可不防。然正值用人之際,少帝豈能自斷臂膀。唯有待日後,再徐徐圖之。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西園,長秋殿。

何車騎入宮來報:「稟太后,陛下已傳詔命,即日兵發南陽。」

簾內何太后不置可否:「薊國可有消息傳來。」

「華雲號入南港船塢,細作皆遭禁錮。尚無消息傳回。」何苗答曰。

「二宮太皇,並舞陽君,現居何處。」何後又問。

「二宮太皇並舞陽君,皆隨薊王南下。」此亦是何苗所慮:「恐薊王已有所知。故挾之以為質。太后當謹慎,切莫惹惱薊王。累及舞陽君。」

「舞陽君此去,便為安薊王之心。薊王南征林邑,攜之同行,便有示威之意。」何後深知薊王秉性:「然薊王英雄蓋世,又豈能殘害無辜婦孺。且放手施為,但做無妨。舞陽君性命無憂,無需挂念。」

「諾。」何車騎這便領命而去。

東郭殖貨里,洛陽小市。

金水湯館,後院精舍。

「子遠,子遠?」車騎府主簿陳琳,星夜來見。

「何事如此急迫。」許攸披衣下榻,隔窗問道。

「計成矣。」陳琳難掩激動。

許攸出舍相見,請入堂內。

「薊王立冬時節,揮師南下。少帝趁機發兵,攻伐南陽。關東群雄,嚴陣以待。大戰一觸即發。」陳琳乎壓低聲音:「西宮何太后,暗中聯絡黨人並宗室,欲乘機發難,垂簾監國。並已傳命何車騎,離間西涼武夫。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鷸蚌相爭,得利漁翁。亂世將起,我輩當如何自處。還望子遠,不吝賜教。」

「作壁上觀。」許攸得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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