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列宿 第002章 奉國守孝

「王上醒矣!」

聞此一句,不知薊國上下,多少人喜極而泣。尤其王城內外,奔走相告。普天同慶。如同天幕下,投下一顆石子。由薊王宮,擴散臨鄉城,又蔓延全境。

中城西北宅院。

病榻上老者,聞聲睜眼:「何事喧嘩。」正是薊四少師之大儒陳寔。自開年,宿疾纏身。起起伏伏,未見好轉。

雖有華大夫,親自診治。然終歸陽壽將盡,回天乏術。若非心有牽絆,恐早已撒手人寰。

便有長子,薊學壇博士祭酒陳紀,榻前答話:「聞王上已醒,故百姓奔走相告。」

「天佑大漢。」陳寔開懷一笑,口中喃喃不斷。滿面愁容,渙然冰釋。似再無牽掛,徐徐閉眼。

「阿父且寬心,王上應運而生,自有鬼神庇佑。」陳紀扶老父安睡。

北宮,無極殿。

薊王風捲殘雲,饕餮盛宴。

一眾女眷,雲開霧散,趕來作陪。太醫令華妁,遣人傳信。言,墉宮玉女並巫山神女,力竭昏眠,皆無大礙。

麻姑仙等,又耳語言道,諸夏仙門,門中之術,皆有大神機。遂人事初嘗,皆無重創。夫君且放寬心。

唯一例外,乃上元夫人。時在三足烏船宮時,便已破壁。今夜若非上元,奮勇直追。巫山神女,恐難善終。

太妃已問過。金風玉露,便與神女,狹路相逢。如湯沃雪,融會貫通。

正是群仙接棒,完成靈與肉的周天大循環。才是喚醒薊王的關鍵。至於薊王腦海中,是何等絢爛迷離之畫面,不足為外人道哉。欲一探究竟,則需插上想像的翅膀。

被封存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薊王的饑渴,其實來自精神深處。饕餮盛宴,乃為補足不斷消耗的精力。

換言之。自醒來,薊王便腦筋急轉,無有空閑。那些唯有隱主得知的記憶,正被迅速讀取。與劉備已知的記憶,相互交織,融合一統。

這種感覺,當真玄妙。類似「失而復得」,又似「無中生有」。保持陌生,又存以溫情。涓涓細流,娓娓道來。劉備既是親歷者,又是目擊者。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浪潮洶湧,來的太快。劉備根本無從反應。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皆化為洪流,注滿靈台。

無需刻意默記。這些本就存於腦海中的音畫,不過是被成功讀取。其過程,如同後世一塊被刻意加密的硬碟,被系統成功破解密碼後,肆意讀取所存內容。一般無二。

換言之。此中記憶,皆曾發生,亦真實存在。

先前不知,今日已知。

只不過,還不及梳理。

而雙手劍擊,終得圓滿。後世稱「顧應法」。

「卞莊子之『紛擊法』,王聚之『起落法』,劉先主之『顧應法』,馬明王之『閃電法』,馬超之『出手法』,五家之劍有傳。」——《陣紀》。

何為顧應?

所謂東走西顧,左右呼應。顯然。唯有雙劍,方可顧應。如此亦可佐證,後有說書人,言劉備使雙股劍,絕非浪得虛名。只不過,比起史上劉先主,當世劉三墩,劍擊大成。天下難逢敵手。

吃飽喝足。劉備前往西宮增城殿,拜見太妃。義太妃、義父、義弟,皆聞訊入宮。趕來與劉備相見。

義兄弟相見。若不是被關羽攔著,張飛早哭成淚人。

自歸國。關羽、張飛、太史慈、黃敘,結伴往來宮中內外,探視兄長。薊王能醒,四人亦功不可沒。

三位義父,亦老懷大慰。二弟關羽父關毅,字道遠。性至孝,隨子遷入薊國安居。已有多年。三弟張飛父張扈,字叔廣。人稱張屠,乃涿縣豪強。少時,曾欲聘娶劉備寡母。後羞於見面,不願遷來薊國。其後母親以范氏族女配之。這才盡釋前嫌,攜夫人入宮拜見。

母親垂簾監國。家中內外,長幼和睦,尊卑有序。為國人所稱道。

然禮不可廢。義太妃只二人。王傅只一人。二位義父,並無受封。

便在此時,忽聞宮門外,陳紀兄弟涕淚來報。少師陳寔,壽終正寢,一命嗚呼。

劉備等人,急忙出宮相見。

「陳師,何時仙逝?」劉備問道。

「便在片刻之前。」長兄陳紀,伏地答曰:「聞王上已醒,便含笑九泉。」

「唉……」劉備仰天長嘆:「先生去矣。」

光熹二年(187年)六月丙子(十三)日卒於家中,享年八十四歲。謚號「文范先生」。遺命葬於臨鄉城外,紫淵王子館。致悼會葬者三萬餘人,車數千乘。披麻戴孝執子孫禮者以千計。

薊少師蔡邕撰碑銘,薊王親致悼詞:「陳君文范先生,行成於前,聲施於後,文為德表,范為士則,存晦歿號,不兩宜乎。」

長子陳紀,遭父喪,哀痛歐血。薊王命人,繪象百城,以勵風俗。並於陵前,下詔:「國難當頭,時不我與。雖逢國殤,當奪情處之。博士祭酒等,家門諸子,皆奉國守孝,不去官職。」

「臣等,遵命。」陳紀等,涕淚下拜。

「奉國守孝」遂成典故。後為大漢名臣,歷代沿襲。

生死交替,本是人之常情。然得聞薊王已醒,陳寔含笑九泉。亦成君臣佳話。

恨不能如文范先生。乃成歷代大儒求之而不可得。

薊王醒必有時。正如薊王言而有信。

洛陽並關東二帝,喜憂參半。

不等文范先生出殯。巫山神女,不告而別。

門人田聖,呈送隨身香囊。言:神女無恙,雲夢再會。

時,巫山神女,幻化成九天玄女,與薊王靈神合一,遂成曠世絕響。薊王畢生,念念不忘。只需入夢,便會與玄女,九天相聚。

巫山雲雨術的最高境界,便是無法割捨的精神羈絆。所謂神交,便是指此。便是楚王,驟失神女,亦「惆悵垂涕,求之至曙」。更何況長情如薊王,悵然若失。

梅雨時節,年下江南。赴雲夢之會。遂成慣例。

正如愛恨情仇,有加減之分。

成長亦如此。是割捨,還是身背。見仁見智。時人多行舍斷離。

唯薊王反其道而行。

乃至和合之風盛行。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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