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諸夏 第096章 魂不守舍

《禮記·檀弓下》:「師必有名。」

平樂會盟,解決了義理乃至禮法上的「有名」。好比二人撕斗,另有第三人助拳。當事者必叫囂:「干你何事?」

言下之意,我姐弟二人撕斗,與你何干。

那時,薊王便可仗義執言:「羅馬大漢,兄弟邦也。焉能坐視長姐受辱。」

圍觀百姓亦紛紛點贊:「兄弟助拳,理所當然。」

此便做,出師有名。

之所以興師動眾。朝堂上下,南北二宮。皆無比慎重。大秦皇后東來,更古未有是其一。迎合薊王西顧之心,乃其二。薊王當面,如坐針氈。抖擻虎威,噤若寒蟬。無一日不如芒在背,謹小慎微。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自古「請神容易,送神難」。

知兩年歸期既定,這才終見出頭之日。今,薊王種種行事,皆與西顧相關。焉能不歡欣鼓舞,儘力而為。上下戮力,助薊王早日達成所願,也好放過我等,逃出生天。於是朝堂上下,三宮內外,皆心照不宣。

至於羅馬皇后,奧古斯塔魯琪拉。隻身東進,孤立無援。得大漢如此禮遇,亦甘之如飴,心領神會。復辟大業,更進一步。即便終其一生,再無法踏入羅馬邊牆。得此盟約,滯留大漢亦足可錦衣玉食,安度餘生。

有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

《平樂會盟》後,洛陽街頭巷尾,風聞不減。各種奇聞逸趣,甚囂塵上。封君列候,宗室公卿,紛紛攜厚禮登門,覲見大秦皇后而不可得。多由聖火女祭,代為接見。旅堡國賓館,日日賓客盈門。公子王孫慕名而來,車駕列隊上山。車水馬龍,足見一斑。

大漢四百年,多見外國使節到訪之記載。然域外記錄,卻寥寥無幾。除去不如中夏,史家世代秉筆,未曾斷絕外。「番邦使節」的成色,亦有待觀瞻。

若假包換,大秦帝後。遠渡重洋,翻山越嶺,親赴大漢。足令洛陽百姓,群情鼎沸,念念不忘。

羅馬皇后魯琪拉,更是長袖善舞。不出三日,已斂財無數。命聖火女祭,登記造冊,存以備用。如前所說,西域多傭兵。絲路沿線,遍布無數大小傭兵組織。或受雇於商隊,往來絲路。或受雇於領主,參與奴隸掠奪。甚至被大小國主所募,守衛國都。不一而足。然「萬變不離其宗」:收人錢財,與人消災。

只需價錢談妥,風險共擔。

長此以往,魯琪拉甚至能滾雪球般,拼湊出一支實力頗強的軍隊。僱傭兵軍紀如何兩說。單就自身裝備、單兵素質、小隊戰力及戰爭經驗,皆遠非雜兵可比。

當然,若放大到國與國的戰爭。傭兵的短板,便會暴露無遺。相互抱團,各自為戰,雜亂無章,衝突不斷。諸如此類,終歸有利必有弊。一言蔽之,單憑僱傭聯軍,復辟大業,無法實現。

又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魯琪拉還需一片穩定的後方領地。源源不斷,輸送糧草輜重。及兵馬人員。

縱觀東西大陸。再沒有比遙遠的綠洲,恰到好處,正合時宜。

正因看到此關竅所在。魯琪拉這才花費心思,首創雙頭鷹,為新式羅馬皇后徽章。以示:東西相顧。

國賓館改大秦皇后行宮。

金銀珠玉,綾羅綢緞,收到手軟的聖火女祭司,引一人入內。

「老奴,拜見皇后。」正是長樂太僕趙忠。

得聖火女祭司,耳語相告。知是太后親信,魯琪拉遂自簾後言道:「免禮。」

見一切制度,皆出漢宮儀。趙忠心中暗贊:「老奴,奉大漢太后之命,拜謁大秦皇后。邀皇后赴西宮宴。」西園已改稱西宮。

「有勞老大人。」魯琪拉關中漢話精純。遣詞造句,無懈可擊:「煩請回稟太后,自當如約赴宴。」

「老奴,告退。」趙忠躬身出殿。

「先前太后相約,皇后避而不見。今日為何改了主意?」阿奇麗婭問道。

「此一時,彼一時。」魯琪拉笑道:「先前,並無定論。今已締結盟約,身份既定,自當與太后一見。」

「原來如此。」阿奇麗婭欣然點頭,又言道:「當今天子,便是太后所生。因是庶出,故不被先帝所喜。傳聞先帝在位時,欲立次子為帝。可惜北巡遇刺,託孤薊王。廢長立幼之事,無疾而終。」

一旁黑夜女王英妮娜,又補充道:「先前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太后無故孕身,誕下麟兒,取名阿斗。京中傳言,神乎其神。」

魯琪拉言道:「論尊貴,麒麟所送子,與先帝次皇子,又當如何?」

「阿斗乃嫡子,自比皇次子高貴。」阿奇麗婭知之甚祥。

「當今少帝若因故退位,何人繼位?」魯琪拉又問。

「應是阿斗。」阿奇麗婭言道。

「如此,太后之宴,非去不可。」魯琪拉當機立斷。

「我等隨行。」黑夜女王英妮娜言道。

「如你所願。」魯琪拉欣然一笑。

中堡,瑤光殿前。

「左中郎將?」

「在。」呂布聞聲回神,見下車見禮之人,乃薊守邸丞劉平,急忙還禮:「見過守丞。」

「奉命往國賓館一行,煩勞左中郎將放行。」劉平再拜。

「守丞且隨我來。」呂布負責宮中守備。中堡四門,皆聽命於他。話說九塢連橫,呈「串」字形。自東向西:營堡、糧堡、器堡、錢堡、中堡、官堡、學堡、民堡、客堡,依山而建,各踞山巔。四面高牆環抱,互以瓮城相接。心想,官堡通客堡,無需經過中堡。呂布隨口一問:「守丞因何捨近求遠。」

「先前奉命入瑤光殿,列席朝議。」劉平笑答:「六百石官,本無需列席。奈何職責所在,故特許入殿。」

「原來如此。」呂布笑道:「守丞既無門籍,可攜呂布令牌出入。」

「不可,不可。」劉平連連擺手:「左中郎將好意,下官心領。然卻不敢因私廢公。」

「如此,也罷。」呂布亦口無遮攔,實屬無心之言。出入宮闈之令牌,豈能輕易送人。

見四處無人,劉平忽言道:「我見左中郎將,似魂不守舍。是否家中有變。」

呂布乾笑抱拳:「實乃呂布私事,不足掛齒。家中一切安好,謝守丞挂念。」

「左中郎將,珍重。」見弔橋已落。劉平不疑有他,這便登車自去。

「守丞,珍重。」呂布抱拳回禮。再起身,眉宇久未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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