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諸夏 第093章 今冬尤寒

大型慶典,接二連三。洛陽先前愁雲慘淡,被一夜凜風,悉數吹散。

許是與人口日稀相關。四郭百姓,總覺得今冬尤寒。倉促修葺,腳手架甚至還未及拆除的宅邸,便被主人急急忙質押金市子錢家。舉家遷入函園棲身。先前貪戀函園繁華,購買園內宅邸,充作別館。閑時入園賞玩,並不久居。

如今卻棄園外祖宅,舉家遷入函園別館。

一言蔽之,人心向背,民情冷暖。

自薊王手握八關,令行禁止,嚴明軍紀。大刀闊斧,整頓吏治,重振朝綱。洛陽內外,清平之世。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然百姓心頭,總有一絲警惕,若隱若現,時有時無。

總覺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此絕非杞人憂天。日前,薊王已上表,效仿東平憲王,輔政五年。滿打滿算,還餘二載。二載之後,又當如何?

國祚艱難,時運不濟。何董二戚,能否如吳、越那般,同舟共濟?

「竊以為,難。」兗州別駕陳宮,斬釘截鐵。

堂內暖風徐徐,香氣氤氳。兗州牧曹操,與一眾僚屬齊聚。自就任兗州牧以來,曹操選賢舉能,休兵養息。一州大治。又疏通水道,興漕運,練水軍。麾下已有精兵數萬。亂世之中,牧守一方。曹孟德終展長才。

少時,許邵評曹操,後世記載,略有出入。

《三國志·武帝本紀》裴注引孫盛《異同雜語》:「嘗問許子將:『我何如人?』子將不答。固問之,子將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太祖大笑。」

《後漢書·許邵傳》載:「曹操微時,常卑辭厚禮,求為己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對,操乃伺隙脅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操大悅而去。」

《三國志》成書於西晉。《後漢書》成書於南朝。故遣詞造句,褒貶不一。

後世廣為流傳,「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許更恰如其分。

能臣治世,梟雄亂世。乃孟德畢生寫照。

此時此刻,身為一州之牧的曹操,正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放眼大漢十三州,雖不能與河北二州相比。卻也足可名列三甲。

治中程立,亦起身言道:「我與公台,不謀而合。」

見曹操看來,主簿荀彧,遂起身言道:「下官亦如此想。薊王在時,令行禁止,政通人和。薊王歸國,二戚相爭,朝政日非。有折足鼎覆之危。」

「薊王無心權柄,如之奈何。」曹操齜牙一笑。

「明公與薊王,相交莫逆。當知其志存高遠,非慕權勢。」陳宮言道。

「『志不求易,事不避難』。」曹操有感而發:「洛陽風傳,賈詡進『會盟』之言,乃為薊王西征鋪路。」

「此事可信。」陳宮乃屬僚之首,堂議多由其代言。屬僚、亦作「屬寮」。意同屬吏。唯有幕府屬吏,可稱「幕僚」。

「先時曾聞,薊王欲仿西域,立漠北、嶺南、東瀛三大都護府。為大漢藩屏。如此,四面合圍,鐵壁一般。更加手握洛陽八關,並大震、大散、潼關。即便關東逆亂,朝堂亦穩如泰山。」陳宮亦稱足智多謀。已窺破薊王心意。

「麒麟天降,為終結亂世。」程立笑道:「若無『意料之外』,大勢定矣。」

「哦?」曹操聽者有意:「此言何意。」

「巴郡板楯蠻反。」程立一語中的:「此便是意料之外。」

曹操輕輕頷首:「自劉焉入蜀,整飭吏治,撫納離叛,務行寬惠。益州民生向好,百姓安居。為何偏偏此時,板楯蠻反。誠如仲德所言,此事頗多意料之外。」

「傳聞,五斗米道鬼師張修,無疾而終,白日飛升。現任五斗鬼師,乃薊王假子張魯。此人素與巴人交好。卻不知,板楯蠻反,是否與其相關。」荀彧直指關鍵之所在。

曹操問道:「莫非,板楯蠻反,乃出薊王授意。」

「尚未可知也。」荀彧搖頭。

「養賊自重,非薊王所為。」曹操斷然搖頭:「再者說來,此一時彼一時也。薊王連立二帝,為三朝元老。執掌天下權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須暗行苟且之事。」

「明公所言極是。」三人六目相視,仍由陳宮答曰。待曹操面色稍霽,便又進言道:「太平道與薊國,頗多淵源。先前,薊王公審右國令,足見牽連之深。太平道又出天師道。張魯乃二代天師張衡之子。其母盧氏,今為薊王妃嬪,且誕下一子。『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先有群仙會,于吉解『宗王』讖言;後有西王母,降為彌月之喜。黃巾亂後,群魔亂舞。明公不可不防。」

此乃誅心之言。卻有理有據,令曹操難以反駁。一時無言。

「我輩,當作何處(chǔ)?」少頃,曹操問道。

「文修武備,作壁上觀。」陳宮脫口而出。

「諸位依計行事。」曹操當機立斷。

「喏!」堂內文武,齊聲應諾。

河東郡,秦置。洛陽西北五百里。二十城,戶九萬三千五百四十三,口五十七萬八百三。治安邑。

河東有鹽鐵之利。又毗鄰京畿。人口眾多,經濟發達。兩漢以來,便是天下富庶之地。亦是權貴嚮往為官之地。更加「河東被山帶河,四鄰多變,當今天下之要地也」,故為各方勢力,必爭之地。

自袁紹辟禍出京,拜河東太守。到任後,連舉郡中大姓,衛固、范先、張晟等,為屬吏。聲名日隆,頗有政績。

「報!」天將露白,便有心腹廊下來報:「後將軍董卓,遣人來見。」

「哦?」袁紹翻身而起,略作思量,遂言道:「速引來一見。」

「喏。」

待袁紹梳洗更衣,步入前堂。

便見一人,肅容下拜:「後將軍麾下,騎都尉李肅,拜見府君。」騎都尉秩比二千石,略低於太守。

驗過印信,袁紹遂問道:「都尉所為何來。」

「後將軍欲與府君結交。故命末將星夜到訪。」說罷,取禮單在手:「請府君過目。」

袁紹抬眼掃過,面色稍緩:「我與後將軍有數面之緣,何須如此見外。」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李肅躬身笑答。

「請坐。」攜重禮登門,必有所求。袁紹既出名門,又久歷官場。自心知肚明。

「謝府君。」

賓主落座,官婢奉上香茗。李肅舉杯相敬,潤唇後言道:「今,有一機密要事,與府君相商。」

袁紹遂屏退眾人:「都尉且說來。」

「後將軍書信再此,請府君過目。」李肅遂取密信呈上。

驗過無誤,袁紹遂開封細觀。少頃,猛然站起:「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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