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四海 第161章 空前絕後

「又有張儉鄉人朱並,承望中常侍侯覽意旨,上書告(張)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以儉及檀彬、褚鳳、張肅、薛蘭、馮禧、魏玄、徐乾為『八俊』;田林、張隱、劉表、薛郁、王訪、劉詆、宣靖、公緒恭為『八顧』;朱楷、田盤、疏耽、薛敦、宋布、唐龍、嬴咨、宣褒為『八及』;刻石立墠,共為部黨,以儉為黨魁。靈帝詔『刊章』捕(張)儉等。」董班又說起另一段陳年秘聞。

「張儉鄉人朱並所揭黨人,各有參差。」甯姐姐旋即領悟:「換言之,黨人名冊有二。」

「然也。」郭亮嘆道:「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捕前黨,故司空虞放、太僕杜密、長樂少府李膺、司隸校尉朱寓、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翌、河內太守魏朗、山陽太守翟超、任城相劉儒、太尉掾范滂等百餘人,皆死獄中。余或先歿不及,或亡命獲免。自此諸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又州郡承旨,或有未嘗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

「朱並,因何要另書他人?」甯姐姐又問。

「朱並素來姦邪,曾被張儉當面痛斥。因而懷恨在心。所列名冊,多出同郡。傳聞,皆是時與會之人。因目睹其被張儉痛斥,而未施援手。故同遭朱並構陷。」郭亮答曰:「無非,公報私仇耳。」

「渭以涇濁,玉以礫貞。」董班嘆道:「時大長秋曹節,將黨人名冊,呈報禁中,請下州郡考治(拷問)。時上(靈帝)年十四,問曹節:『何以為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群輩,欲為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准其奏。」

「曹節誆靈帝,黨人『相舉群輩,欲圖社稷』。靈帝焉能放過。」甯姐姐深看二老一眼,便問道:「先父隱姓埋名,遠赴薊國。自入琉璃暖閣,深居簡出,對外只稱『夏公』。先父之事,二位何以知之?」

「實不相瞞,薊國之事,我等悉知。」郭亮深長一笑。

「陳逸。」甯姐姐脫口而出。

「然也。」郭亮亦不隱瞞:「薊國上計令陳逸,乃黨人三君,前太傅陳蕃之子。與我等,早有往來。借掌管案比上計之便。故薊國大事小情,我等雖遠在千里之外,卻心知而肚明。」

「諸公,意欲何為?」甯姐姐不動聲色,微微抬起長袖。

郭亮連忙擺手:「賢姪(侄女)袖中飛虹,又豈是我二人能受得。」

甯姐姐一聲暗嘆,遂散去殺意:「既知我飛虹劍,二位前輩,果是先父故交。」

「我等垂垂老矣,時日無多。自投門前,賢姪當信。」郭亮言道:「先前,王文祖趁先帝北巡,驟然發難。雖往來書信,皆落款『合肥侯』。然我等心中所屬,實乃薊王也。」

「何以證明。」甯姐姐反問。茲事體大,又牽扯薊王,甯姐姐如何肯輕信。

「合肥侯相,胡毋班,與王芬同列八廚。故經他之手,偽造往來書信,方令朝廷鷹犬,信以為真。」郭亮答曰。

「時,平原術士襄楷,與王芬密語。陳逸便陪同在座。」董班又道一隱秘。

「原來如此。」甯姐姐略作思量,便通曉其中關竅:「今日方知,先父這盤天下棋局,竟還留有後手。」

「薊王先滅黃巾,欲再滅宗賊。蕩滌宇內,布武四海。」董班言道:「我等黨人,或可一用。」

甯姐姐與劉備自幼相識。對薊王知之甚深:「家賊不除,國祚難繼。張甯竊以為,黨人亦不例外。」言下之意,黨人亦需悉數剷除。

二人四目相對,由郭亮實言相告:「若無內宦,何來黨人?薊王宮中無宦。黃門覆滅在即。那時,我等自無用武之地。便與黃門宦官同滅,亦甘之如飴。此生無憾。」

「如此,諸公有何見教。」甯姐姐這便定計。

「為今之計,乃聯絡天下黨人,共除黃門內宦。」郭亮脫口而出。

甯姐姐忽笑:「諸公,欲報私仇乎?」

「天下黨人,皆因宦官而死,我等心中焉能無恨!然此舉,非只為私仇。乃時局所迫。」郭亮答曰。

「願聞其詳。」

「今三宮鼎立,朝臣分屬。先前鞠城兵亂,累百官死傷慘重,然十常侍卻未能除盡。鉤盾令宋典、掖庭令畢嵐,先後官復原職。不久前,趙忠、張讓,亦重回禁中。二人書朱雀闕以自効,已為少帝所用。另有黃門令左豐,及一眾中小黃門,漸掌宮中大權。不出十載,當如先帝故事。黃門再興,殘害忠良,把持朝政,荼毒天下。」深看張甯一眼,郭亮擲地有聲:「為子孫計,當除盡宦官。行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洛陽十萬黃門,皆要滅盡否。」甯姐姐不置可否。

「滅盡。」郭亮切齒言道。

「黃門乃禁中鷹犬。傍樹而生。若悉數殺盡,不啻斷天家一臂。」甯姐姐笑道:「萬一逼急,鋌而走險。黃門劫持少帝,及三宮帝後,投鼠忌器,又當如何?」

「若累及少帝及三宮帝後,玉石俱焚。我等,當自刎於階前,以謝天下。」郭亮話鋒一轉:「那時,禁中血流成河,帝位空懸。還有何人,能擋薊王登臨大位。」

此乃誅心之言。然卻字字肺腑,深入人心。事到如今,甯姐姐終是醒悟:「諸公所行,乃『絕戶計』也。」

「令尊所布『天下棋局』,黃巾為『明子』,黨人為『暗子』。黃巾蕩平關東豪強大姓,黨人殺盡禁中黃門內宦。薊王振臂一呼,上京勤王。三興漢室,指日可待。」郭亮一語破天機。

「如此說來。王芬趁先帝北巡行刺,雖是我父主謀,然亦出黨人同謀!」甯姐姐這才窺破,天下棋局。

「然也。」郭亮含淚而笑:「令尊天下棋局,絕無而僅有,空前而絕後。」

「小弟磊落。若知我如此行事,必不相容。」甯姐姐心生顧慮。

「聽聞,薊王少時與賢姪立誓,饒三次不死。此不過『其二』也。」郭亮笑中皆是深意。

「此事,諸公竟也知曉。」甯姐姐眸生利芒。

「如我二人所言,我等皆是令尊局中『棄子』也。」郭亮目光坦然,毫不避讓。

「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俗語謂『虵(蛇)無頭不行,鳥無翼不颺』。若重拾黨人昔日氣象,當尋回黨魁。」

「張儉何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