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四海 第005章 舌綻春雷

「流火自何處落下!」新帝又喝問。

「似自,自(南宮)蘭台旁……落下。」小黃門吞吞吐吐。

「哼!」新帝拂袖而起:「起駕蘭台。」

「陛下不可。萬萬不可。」身旁親隨小黃門,連連擺手。新帝怒氣自生:「自朕繼位以來,勤勉政事,未敢有一日之疏。上蒼因何,降災示警!」

也無怪新帝惱羞成怒。

時人深信天人感應。洛陽帝都,更是「望氣者」雲集,捕風捉影,妖言惑眾。新帝將將繼位,便天降流火,以為警示。洛陽焉能不人心惶惶。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便是人言可畏。

新帝大位未穩,焉能不又急又怒。

儀仗出宮。

「陛下!」忽見張讓趙忠等十常侍,各自披甲持劍,趕來護駕。許多人衣帽不整,頗多驚慌失措。

「張常侍。」情急之下,陛下亦顧不得許多:「形勢如何。」

「陛下且看!」張讓正欲上前答話,新帝親隨小黃門,忽手指西北。

新帝抬頭眺望。

只見斗大火球,自雲端呼嘯而下,落入北宮西園。

南宮蘭台北,阿閣高樓,似被擦身而過的流火點燃。冒起滾滾濃煙,宛如末世。

親眼所見,新帝焉能不信。一時兩股戰戰,口不能言。

張讓頓足道:「西園廣廈千間,若被點燃,靈思皇后、靈思皇后……」

「不好!」一語驚醒夢中人。此時,新帝方知事大。若靈思皇后葬身火海,百口莫辯。再往深處想,大將軍何進焉能善罷甘休。而薊王又焉能不起疑。若失薊王庇護,大將軍驟然發難,萬事休矣!

「速去西園。」顧不得擺起儀仗,新帝只手提袍,奔衝下殿。

張讓等人紛紛尖聲吆喝,命南宮羽林衛,沿途護駕不提。

南宮北宮,由覆道相連。陛下身強體健,健步如飛。一眾小黃門勉強跟隨,而一眾中常侍不等登臨覆道,已氣喘吁吁,追之不及。

覆道內一隊宮女,見陛下迎面衝來。急忙避讓伏地。

穿越列隊宮女時,忽聞一絲異香。新帝心急如焚,未能顧忌,疾步而去。

入北宮,早有車馬預備。虎賁中郎將王越,領兵護佑陛下登車。直奔西園而去。

「陛下,陛下——」張讓等人,將將攀下覆道。各自望車高呼,遙看新帝車駕,呼嘯遠去。

「如何?」待車駕被叢叢殿宇遮蔽,已不可見。張讓低聲問道。

掖庭令畢嵐,自身後人群中低聲答曰:「已收拾妥當。」

「阿閣可曾火起。」趙忠又問。

換作鉤盾令宋典答曰:「余火已被撲滅。待濃煙散盡,自當無礙。」

「我等已盡人事,便聽天由命吧。」張讓一聲長嘆,又疾步追去。

西邸萬金堂前。

西園八校尉之上軍校尉,小黃門蹇碩,盡領麾下西園衛,圍成鐵桶一般。

遙看虎賁中郎將,領麾下驍騎,護皇宮馬車呼嘯而來。蹇碩急忙出列相迎。

「靈思皇后如何?」不等車駕停穩,新帝劈頭便問。

「皇后無恙。」見車內竟是新帝,蹇碩連忙抱拳:「陛下恕罪。奴婢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禮。」

「無妨。」事急從權。得知何後無恙,新帝終是鬆了口氣。

正待細問,忽見蹇碩仰看車蓋,雙目圓睜,驚恐至極。

後頸似受烈火烘烤,一時熾熱難耐。

新帝緩緩回頭。

只見一團熊熊烈火,踞於車蓋頂上。

烈焰之中,似還有活物。

不等新帝,定睛細看。龐大獸首,猛然伸出。

金睛火眼,火口傾盆。嶙峋獸骨,赤紅鱗片。

「火……火麒麟!」不知誰一聲尖叫,新帝渾身一凜,遍體生寒。

火焰神獸,匍匐身軀,徐徐下探。

自嘴角流下的液火,好似口涎。滴答在新帝胸襟,躥起朵朵火舌。

「何方孽畜!膽敢殘害天子!」一聲嬌叱,舌綻春雷。竟是何後,面色慘白,立在堂前。

神獸似被驚怒,猛然昂首。張開血盆大口,騰空而起,直撲何後。

「皇后!」但見何後站立處火柱衝天。小黃門蹇碩一時目眥盡裂。

一聲巨響,萬金堂四分五裂。

「陛下!」駿馬受驚奔走。虎賁中郎將王越探身一抓,將陛下救出車駕。又胡亂拍熄胸前余火。

新帝胸口受擊,猛回神:「速救皇后!」

王越虎目含淚:「神獸撲身,焉有命在。」

不料卻聽小黃門蹇碩喜極而泣:「皇后無恙,皇后無恙!」

別說將將元服的陛下。便是王越等一眾刀頭舐血的廝殺猛漢,亦滿臉驚詫。

新帝顧不得許多,掙紮起身。擠開叢叢西園衛,走入萬金堂前。

只見。萬金堂門臉盡毀,一片焦炭。另有餘火四濺,濃煙衝天。而何後竟安然無恙,躺在廊前。衣裙完好,遍體無傷。與周圍炸開的門臉,對比尤其明顯。

仰頭看斷木殘檐,星火未熄。再俯看何後安然平躺,宛如深眠。新帝猛地眨了眨眼。

確實沒看錯。

「護駕,護駕!」張讓等人,姍姍來遲。

「火獸何在。」新帝終於想起。

彼情彼景,歷歷在目。銘心刻骨,王越焉能忘懷:「似撲向靈思皇后,便難覓蹤跡。」

此亦是新帝親眼所見:「換言之,麒麟降世,並無惡意。」

「臣,實不知也。」如此神乎其神,王越平生未見。

確定火獸麒麟,消失無蹤。宮中流火,悉數撲滅。一干人等,終稍稍得安。親歷者,比比皆是。無從遮掩。阿閣流火,洛陽城皆能窺見。蜚語流言,甚囂塵上。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洛陽貴戚,奔走相問:宮中可有大事發生。

御醫急急忙趕到西邸,為靈思皇后診治。

新帝儀仗便落在萬金堂外,左右皆強忍後怕,翹首以盼。

不久。御醫拭汗而出,面色慘白,自跪座前。

不等陛下發問,已汗如雨下。

見其有口難言,新帝遂示其上前。附耳問道:「靈思皇后如何?」

御醫附耳答曰:「回稟陛下,靈思皇后無礙。只是……只是……」

新帝又問:「只是如何?」

「只是……已懷有身孕。」

「嘶——」新帝倒吸一口涼氣。轉念一想,忽覺此事處處透著詭異。

待穩住心神,這便輕聲言道:「事關皇家臉面,切勿走漏消息。」

御醫叩首座下:「臣,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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