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九州 第166章 心生毒計

如前所說。談判的實質是「互相妥協,各取所需」。談判雙方,獲得各自最關切之「核心利益訴求」的同時,還需給對方留有足夠的餘地。切莫以為,贏家通吃。更「不要把桌上的錢都拿走。」

單方面妥協,那叫受迫。被迫簽約,是為喪權辱國。國若無格,民又豈有人格。無有人格,與行屍走肉何異。民不畏死,只畏生不如死。欲求國民忍辱負重,前提是國君卧薪嘗膽。如此方能同仇敵愾,上下一心。

劉備作為大漢一藩。與五胡四夷相處,從未恃強凌弱,仗勢欺人。更從未卑躬屈膝,奴顏媚骨。

未戰先怯,更古未有。漢風雄烈,乃出祖傳。

用後世的話說:「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獵槍」。區別對待的前提,是先分門別類。正如薊王后宮。談情說愛,利益共存,皆需分清人選。與公孫長姐言利,本末倒置。

跟宦官談情不言利,不啻對牛彈琴。

當如何區分?

簡單明了:先分善惡,再辨利害。而後分門別類,愛、恨、情、仇,逐級遞進。朋、友、妾、妻,不一而足。切莫混為一談。終歸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此,便是王者之心。

蠻荒與文明的標誌,便是「知恥」。

薊國水軍明輪艦隊乃海上塢堡。何須動刀劍,橫衝直撞,一路摧枯拉朽。狗奴國船窄人短,如何能敵。正因其孱弱,不忍加害,故多行驅離。不料狗奴倭人,不知感恩,反變本加厲。為求結果,不擇手段,何其恬不知恥。

或有人問,馬韓辰王乃大漢藩屬。因何會坐視國土被倭人所據。而無動於衷。

須知,「韓有三種:一曰馬韓,二曰辰韓,三曰弁韓。」辰韓與「同族之濊貊接」,又稱「秦韓」,與弁韓,多出諸夏後裔,先秦遺民。馬韓則「與倭為近親屬」。馬韓與倭人,多行串種。語言、習俗,皆相近。

換言之。狗奴國,之所以膽敢渡海圈地,或受馬韓辰王暗中蠱惑,亦未可知。

試想。三韓七十八國,百萬之眾,被薊王抄掠一空。只剩本國數萬之眾,立為真番屬國。此消彼長,馬韓辰王心中焉能無恨。如此懷恨在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久而久之,必心生毒計。

怎麼說呢。不認命,也是對的。

只是,參考薊王心中的利害關係。選擇做劉備的敵人,下場註定悲劇。

外事反覆,必生內賊。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薊王上陳情表。為後宮佳麗,求賜名分。為年後洛陽街頭巷尾,熱門談資。薊王向來愛恨分明,從不屈就。亦從不令人屈就。亦如前所說。便是忍辱負重,也要自上而下,從國君卧薪嘗膽始。薊王從不屈就,又豈能獨令枕邊人,委曲求全。

煌煌漢室,四百年來,便無此道理。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後世皇朝,犬儒盛行。蠅營狗苟,腦滿肥腸。不思忠君愛國,一肚子男盜女娼。刮地三尺,中飽私囊。反厚顏無恥,吆五喝六,勒令升斗小民「顧全大局」。此等敗類,若生在大漢。其下場,必點天燈。無疑。

薊王有禮有節,新帝焉能不知。再說,舉手之勞,全人之美。何樂而不為。旁若無人,不禁深思:薊王對後宮佳麗,皆寵愛有加。對三百子嗣,又豈能吝嗇。

聞薊王太妃已傳口諭:無分男女,不論長幼,長大成人,皆有食邑。

細算下來。薊國千里之土,三百餘城,也僅僅夠分。

如此,不出二代,大漢第一強藩,支離破碎,全無後患。

新帝焉能不暗喜。

薊王上表,正中下懷。但有所求,必有所應。新帝金口玉言,策封薊王后宮佳麗,無有例外。為以示隆重。特命黃門令左豐,親往薊國宣詔。消息傳出,薊國上下皆拍手稱快。與有榮焉。

薊王后宮,更是一片溫馨祥和。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古往今來,皆是一個理。

漢時「生殖崇拜」可謂深入人心。除去四時供奉,寓意「開枝散葉」的銅祖禮器。薊王劉備,便是時人之「活體崇拜」。年方二十,得子三百。豈止是開枝散葉。分明是枝繁葉茂,巨木參天。螽斯衍慶,生生不息。

前漢時,中山靖王有百二十子。薊王文治武功,直追先祖。果出高皇一脈,麒麟降世。

節育雖是必須,亦要因人而異。穆貴人膝下無子,自當例外。

穆貴人雍容華貴,瀲灧無雙。深得薊王寵愛。雖不敢說專寵於後宮。卻也常伴身側,日夜澆灌。且又身兼披香博士一職。時常往來長安離宮與薊王宮。言傳身教,漢宮儀。挑選西域諸國陪嫁侍女、倭女等,補王宮之缺。

關於穆貴人的來歷,後宮亦有風傳。卻無人真正知曉。便是薊王劉備,亦未深究。先帝早崩,新帝繼位。前朝舊事,皆隨風逝去。知其心意足以,何必再提?

洛陽,西邸,萬金堂。

自何後喪服寡居,為先帝守喪。皇后名號前,加尊「靈思」二字。聲勢日衰,大不如前。

除去大將軍何進與河南尹何苗,時常入園覲見。曾經車水馬龍的西邸,已少有人往來。然今日,先帝十常侍齊聚,頗多意外。

何後自簾後問道:「諸常侍,因何不去服侍新帝,反來見我。」

張讓泣聲道:「陛下(新帝)專寵新人,卻視我等為阿堵穢物。拂袖掩鼻,繞道而走。傳聞,為平民憤,陛下欲殺我等,以謝天下。大難臨頭,生死之間。老奴等,走投無路,唯有啼血來求皇后,出手相救。」

見十常侍紛紛慟哭出聲,何後亦心生不忍:「爾等服侍先帝多年,可謂勞苦功高。奈何一代新人換舊人。新帝繼位,重用中、小黃門。棄爾等,於不顧。我雖心生不忍,卻也無可奈何。我與新帝,雖分屬叔嫂。然卻無半分情誼可言。有心無力,如何相幫?」

何後此言,字字錐心。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先帝崩後,何後遷居西邸。已交出正宮印綬。新帝與汝南袁氏聯姻。待袁氏女入宮,必為正宮皇后。那時,南北二宮,更無何後立錐之地。

人急燒香,狗急驀牆。生死關頭,張讓與趙忠,四目相對,這便心生毒計:「先帝皇長子,雖已立為太子。然若陛下與袁氏生子,又豈能善罷甘休。皇后,當早做打算。」

何後聞言,眸中厲色一閃而逝:「依阿父所見,該當如何?」

聞何後喚己「阿父」,張讓心頭驟喜。這便匍匐近前,低聲言道:「皇后可曾聽聞,困龍台上,孝仁皇口出三十二字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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