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九州 第100章 蛛絲馬跡

濯龍園,華雲號。

車駕出西園。大將軍何進,馬不停蹄。這便趕來與皇后相見。

聽何進備說前事,何後自簾後言道:「此事有幾分把握。」

「尚未知也。」大將軍如實相告:「然可以確信,陛下此次北巡,必事出有因。」

「莫非真與薊王相關。」若論最知陛下者,非皇后莫屬。陛下向來謹小慎微。若非茲事體大,又豈肯輕易涉險。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大將軍何進,恭聲答道。話里話外,皆透著股破釜沉舟的凜冽殺氣。

「何至於此……」心念至此,何後便又試問道:「大將軍以為,此事該當如何。」

「順勢而為,靜觀其變。」何進口出八字箴言。端是滴水不漏。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何後叮囑道:「如大將軍所言,一切當順勢而為,切莫強求。」

「喏。」得何後暗許,何進臉上猙獰畢露,又一閃而逝。終歸是屠戶出身。論無喜無悲,深藏不露,還欠些火候。

被何後悉數看在眼中。畢竟是自家兄弟,何後忍不住勸道:「宗室與外戚,手心手背。和則兩利,斗則兩害。大將軍若無必勝之把握,當以和為貴。切莫鋌而走險,遺禍無窮。」

「皇后之言。臣,字字銘記肺腑。」大將軍再拜而出。無奈左耳進,右耳出。不曾記下隻言片語。

目送其離去,何後不由得一聲嘆息。

皇后與大將軍,雖同屬外戚陣營。事實上所求,並非全然相同。皇后最大的訴求是,皇長子能繼承皇位。

大將軍的終極野望是,有朝一日能權傾天下。

對皇后而言。只需能確保皇長子繼承大統。究竟是誰鼎力輔佐,居功甚偉,並不重要。

正如那日在輔漢大將軍床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發自肺腑。大將軍何進,勢不能與宦官共存。一旦權傾朝野,剷除內患便是當務之急。極有可能,步前大將軍竇武后塵:行事不密,身死族滅。

若果真如此。普天之下,皇后所能倚仗之人,唯我薊王劉備。

正因如此。何後才兩頭下注。一日之間,前後兩地。在大將軍床前,在薊王榻間。兩段看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投機之語,其實皆是字字珠璣,肺腑之言。

正如頃刻之前,勸大將軍何進。

何後亦無從知曉。究竟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在一切未能分出生死,塵埃亦未落定之前。兩頭下注,自是必然。

換言之。只需能輔保皇長子繼承皇位。無論大將軍與薊王,誰是最終的勝利者。何後都能接受。

殖貨里,輔漢大將軍府。

「必有我主身邊近臣,通風報信。」賈文和一語中的。

百忙中,被賈詡喚回。左丞荀攸輕輕頷首:「怕也只能如此了。料想,其人必深知我主底細。又手握確鑿證據。才能令陛下生疑。」

「此,便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賈詡搖頭道:「究竟是何人,能對我主如此知根知底。且有足夠分量,能讓陛下無端見疑。」

「切莫胡思亂想。為今之計,當速告知主公。」荀攸言道。

「不可。」賈詡斷然搖頭:「所謂『此地無銀三百兩』。我主全然不知,不做防備。一切舉止應對,皆發自於本心。此毒計不攻自破。若心有顧慮,舉止瞻前顧後,應對顧此失彼。反而不美。」

荀攸言道:「右丞言之有理,然亦不能讓我主全無防備。或可將其中厲害,告知一人。以為萬全之策。」

「告知何人?」賈詡問道。六大謀主皆不在薊王身邊。還有誰人能足以勝任。

荀攸言道:「左國令,士異。」

略作思量,賈詡欣然點頭:「可也。」

便由荀攸執筆,將內中情形娓娓道來。六百里加急,密送薊國。

所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但凡有一絲蛛絲馬跡。甚至是空穴來風。智多近妖者如賈詡,便會瞬間覺察到端倪。而後再順藤摸瓜,揭開冰山一角。將整個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暴露在烈陽之下。

月末大朝。

百官列席,薊王身披冕服,隆重登場。

左國令士異,奉詔誦讀:

「封趙商為北平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領命。」

「封王經為夕陽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領命。」

「封任嘏為昌城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領命。」

「封張逸為驪城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領命。」

「封劉琰為絫縣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領命。」

「封程秉為沓氏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領命。」

「封郗慮為金州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領命。」

「封許慈為濟州長,秩三百石,『銅印黑綬』。另賜銅錢五萬,蜀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馬軺車一輛。」

「臣,領命。」

雖早聞風傳。然當鄭玄門內十賢,皆三百石長吏出仕,更有孫乾為薊王近臣。國淵得享千石俸祿。

滿朝文武,亦不由驚呼出聲。鄭玄一門,名聲大振。

俯看群臣,薊王又叮囑道:「六縣新附,民心尚未安定,尤其是東部諸縣,四十萬扶余南下,野性未馴,切莫等閑視之。」

「臣等,遵命。」東部縣長,齊聲下拜。

「金州縣,今雖只有一座海港。然地勢優越,航運便利。只需悉心經營,不出數載,當為薊國海運之良港。切莫妄自菲薄,以為厚此薄彼。」

「臣,豈敢。」金州長郗慮,肅容下拜。

「濟州港孤懸在外,非我大漢疆土。名為一座港口,實則坐擁一縣之地。島上已有五萬三韓青壯,若能將島夷悉數馴化,自成一縣亦非難事。明庭任重而道遠。」劉備循循善誘。

「主公之言,當字字銘記肺腑。」許慈再拜。

劉備已把話說得很明白。此去並非讓他做一港之長。而是讓他去開拓一縣之地。

以一港,定一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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