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九州 第035章 三高三服

為何要先禮而後兵。

只因名義上,三韓亦是漢藩。薊王仁義之君,當「師出有名」。

光武,建武二十年,韓人「廉斯(邑名)人」,蘇馬諟等,詣樂浪貢獻。光武封蘇馬諟為「漢廉斯邑君」,使屬樂浪郡,四時朝謁(四時向樂浪郡朝貢)。

然,前漢昭帝始元五年,卻罷真番郡,以北部七縣入樂浪郡,隸屬於南部都尉。霅縣及其南部七縣,皆沒於辰韓,後入馬韓。

換言之。半島「漢四郡」之所以自前漢時,便罷除二郡,郡治步步後退,不斷西遷。正因三韓壯大,時起兵亂。蠶食漢土,裹挾漢民。正如長城外幽並邊郡,因鮮卑年年寇邊,而不斷廢棄。一斑無二。

韓、濊並盛,郡縣已不能制。

然,三韓七十八國,並非鐵板一塊。心向漢者,大有人在。

兩漢之交,天下板蕩。時有廉斯鑡(chuò),為辰韓右渠帥,聞樂浪土地美,人民饒樂,亡欲來降。出其邑落,見田中驅雀男子一人,其語非韓人。問之,男子曰:「我等漢人,名『戶來(外來奴戶)』,我等輩千五百人伐材木,為韓所擊得,皆斷髮為奴,積三年矣。」

鑡曰:「我當降漢樂浪,汝欲去否?」

戶來曰:「可。」

鑡因將戶來,出詣含資縣,縣言郡,郡即以為譯(廉斯鑡將辰韓王,捕捉漢人為奴的消息,上報郡縣),(廉斯鑡)從芩中乘大船入辰韓,逆取戶來。降伴輩尚得千人,其五百人已死(奴隸中,五百人已死)。

鑡時曉謂辰王:「汝還五百人。若不者,樂浪當遣萬兵乘船來擊汝。」

辰王曰:「五百人已死,我當出贖直耳。」乃出辰韓萬五千人,弁韓布萬五千匹,鑡收取直還。郡表鑡功義,賜冠幘、田宅,子孫數世。至安帝延光四年時,故受復除(又被免除了賦役)。

溫故而知新。重讀這段歷史,收穫有三:

聯盟自上而下,皆有人降漢,是其一。三韓不敢與大漢剛正面,是其二。漢人金貴無比,為其三。

五百漢奴被害。辰王「乃出辰韓萬五千人,弁韓布萬五千匹」,用來贖抵。

一言蔽之。一漢人=三十韓人+三十匹布。

這便是我,煌煌天漢。

後世皇朝,還見此等式否。

在劉備心中,韓人與羌人類同。尚未完全漢化,只畏強權,不通情理。一戰而勝後,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求徐徐蛻變。

先令其畏服,再令其敬服,進而心悅誠服。

漢有三高,必有三服。

貲庫馬車,列隊入園。清點畢,遂傾入銷金窟。陛下久已不聞「落銅如雨」。再次得聞,不由龍顏大悅。即命掖庭令畢嵐,擇園中處|子佳人侍寢。

此名曰「御幸之禮」。

「掖庭令晝漏未盡八刻,廬監以茵(茵褥)次上婕妤以下至後|庭,訪白錄所錄,所推當御見。刻盡,去簪珥,蒙被入禁中,五刻罷,即留。女御長入,扶以出。御幸賜銀鐶。」

案:《太平御覽:服用部》引作「宮人御幸賜銀環」。《北堂書鈔:儀飾部》引「環」上有「指」字。令書得環數,計月日無子,罷廢不得復御。

皇后逢沐休,行「上食禮」,可與陛下同宿。

位在婕妤以下的妃嬪,無此待遇。日漏未盡八刻時,由「廬監」驅來永巷後|庭,列隊齊整。翻閱《禁中起居注》上侍寢記錄,推薦今日「最宜受孕」之妃嬪名錄,呈給陛下御覽。當八刻盡,去除簪珥(發簪和耳飾),裹著被褥送入陛下寢宮。侍寢後,由女御長扶出。「賜銀環」,乃為讓掖庭令便於計算,是否為陛下受孕。如不孕,將被剝奪再幸之可能。

換言之。采女入宮後,或只有一次機會。若不能一發而中,則從此鬱郁終老。不復得幸。

陛下即便有虎狼之葯助興,奈何僧多粥少。萬餘采女,一夜九妃,亦需三年。

更何況,陛下只幸:年十四到十八之佳麗。一次不中,當再無下次了。

《禮記》、《周禮》,皆有古時天子立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的記載。卻未曾紀錄「御幸之法」。

鄭玄注《禮記·昏義》時言:天子御幸之法,乃是將八十一女嬪分作九夜,二十七世婦分作三夜,九嬪合為一夜,三夫人合作一夜,再加上皇后一夜,共十五夜。上半月先卑後尊,下半月先尊后卑,一月各輪兩次。

正因陛下「一夜九嬪」。故薊王,即便強橫如斯,亦恪守「一夜七妃」。不敢僭越。

然,此一註疏,卻引來了後世無數質疑及詬罵。

宋代魏了翁,於《古今考》中憤而駁斥。君王一夜要幸九女御、世婦或嬪,恐「金石之軀,不足支也」。

唉。

劉備一聲長嘆。以己度人,以「後世反推先人」之蠢儒,何其多也。

漢唐之後,重文輕武。世間皆文弱書生,「手無扶雞之力」。先天不足,又後天虧空。自娛自樂,尚且艱難。如何能再幸九女。

前有霸王舉鼎,時人生裂虎豹。倒拖牛尾,逐虎過澗。何其多也。

「厲王有材力,力能扛鼎。」「胥壯大,好倡樂逸游,力扛鼎,空手搏熊彘猛獸。」「及長,力能扛鼎,材武絕倫。」

見慣不怪,有何稀奇。

無論朝堂疆場,床幃內外。人前人後,上上下下。切莫以己度人,以今觀昔。

切記,切記。

不活在當下。如何能知曉漢人之強。

言歸正傳。

三韓化為野民,與我何干。便是薊王盡數抄掠,又有何所惜。再者說來,三韓之地,並非漢治,無法賣官鬻爵,棄之不惜。然薊王樂意,陛下又何樂而不為。即便三韓之地,皆成薊土。然薊王宮中,孕者已有數十近百人。

多大的國土,才能夠分?

又有何所患。

朝中內外,陛下、皇后及文武百官,皆心安理得,拭目以待。

十一月中,薊國,南港。

趁勃海尚未冰封,數艘明輪海船,一字排開。旌旗蔽日,檣桅毗連。皆是新式三千石大舡。

從頭到尾。一身華服的邪馬台國使梯秀,矗立前甲板,與趕來送行的薊國宿吏,灑淚而別。

自己孤身到此。連一根禮輕情重的鴻毛,亦未帶來。然船內載滿薊王回禮,價值不可盡數。如此情深義重,果然是煌煌天漢,宇內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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