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隴右 第180章 身有所長

車駕出長安,入淆函道。穿越潼關、函谷二關,駛出關中。

漢函谷關與秦時函谷並非一處。漢關在弘農郡新安縣境內,西距秦關三百七十五里。為一處東西狹長的城邑。關城卡在峽谷之中,東牆與南北坂上夯土關牆連成一體,東西官道貫穿關城,乃唯一通關路徑。城南澗水北岸則為居民區。排設館舍馬廄,置舍郵驛。

據地方志載,自前漢興起,關中為帝都,函谷關以東俗稱「關外」。時人皆以身為關中人為榮。樓船將軍楊仆,原籍函谷關以東新安縣。因身為關外人而深感不快,遂盡捐家資,於元鼎三年(前114年)在新安縣城東,另起雄關一座,稱漢函谷關,舊關遂廢。有了這座新關,楊仆如願成為關中人。

換言之,漢函谷關更近洛陽。出關便是河南。與前漢時爭做關中人不同。今漢百姓,更願做河南人。

先時,陛下以何進為大將軍,率左右羽林及北軍五校屯都亭,以鎮京師。於京都洛陽周圍設函谷,伊闕、廣成、大谷、轘轅、旋門、孟津、小平津八關,置八關都尉,以統營八關軍政事務,警衛京都安全。待事成,洛陽城環衛四塞,雄關林立,形勢險固,固若金湯。稱「八關都邑」。

正因函谷關為大將軍何進麾下固守。京兆尹劉陶才興築潼關之念。

如此一來。兩漢二京,各守雄關。分扼淆函道東西入口。洛陽想兵進長安,需過潼關。長安欲兵進洛陽,則需過函谷。二都互為掣肘。

然在陛下看來。劉陶再置雄關,乃為保洛陽周全。時隴右羌亂勢大。一旦長安失守,還有潼關可將羌騎拒之關下。

若潼關失守,還有函谷為最後一道藩屏。如此層層設卡,羌騎除非以命相填,否則必知難而退。洛陽深宮中的陛下,自當高枕無憂。

函谷關都尉,名喚吳匡,陳留人。乃何進心腹部將。

日落時,遙見輔漢大將軍旌旗,亦不敢怠慢。領兵出關相迎。

見天色已晚,吳匡遂引車駕入館舍歇息。

舟車勞頓,旅途疲憊。洗漱之後,劉備便與諸御姬早早安寢。

一夜無話。

日出時,忽聽窗外勁弦破風。便有守夜繡衣吏,屋頂怒喝:「何方宵小!」

吳匡乃何進部將。故史渙等人不敢大意。凡有風吹草動,必然示警。

追魂弩射便是警告。

忽聽窗外有童子稚聲答道:「切勿動手。我與小妹,並無惡意。」

劉備聞聲睜眼:「來人。」

「卑下在。」史渙在廊下答道。

「何事?」

「有對童子,潛入館中。正在盤問。」史渙答道。

「切勿傷及無辜。」劉備叮囑。

「喏。」

劉備這便起身,洗漱更衣後,入前堂用膳。

史渙已將一對童子,領到堂前。

童子二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自跪堂下:「拜見王上。」

男童聲音清亮高亢。不慌不忙,甚是穩當。

女童聲音輕柔,略顯緊張。看相貌,應是兄妹。

劉備這便問道:「小子所為何來?」

「回稟王上,我與阿妹,亦借宿館中。昨晚聽人馬嘶鳴,推窗見車駕入館。又見車馬皆與常人不同,一時好奇,便越牆來看。我等並無惡意,請王上明見。」男童答道。

見劉備不置可否。女童急忙開口:「非兄長之過。只因我想來看,兄長才陪我同來。」

「想看何物?」劉備問道。

「想看鎏金琉璃,羽葆蓋車。」女童如實作答。

見男童神色急迫,劉備這便試問道:「此車乃王爵所乘。你可知曉?」

「知曉。」女童輕輕點頭。

劉備又看向男童:「既為兄長,可知曉其中利害?」

「知也。」男童表情一黯。

「既如此,為何還令小妹弄險?」劉備平聲問道。

「小妹秉性清穆(清靜平和),少有開口央求。昨晚見王上車駕,言要『乘此羽葆蓋車』。我一時心軟……」男童答道。

「原來如此。」劉備少年時,準確的說,是未曾從五丈桑上摔落之前,亦曾口出「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

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

(叔父)元起曰:「吾宗中有此兒,非常人也。」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

歷史的軌跡,自枝頭栽落,便已悄然改寫。謹遵甯姐姐叮囑,少食桑葚。原本「身長七尺五寸」變成如今身長八尺有餘,雖不能「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卻暗藏偉器,可懸鐘後顧。終歸「身有所長」。

「報——」劉備正神遊天外,忽聽史渙廊下來報:「吳都尉求見。」

「哦?」劉備遂醒悟:「此處關都尉吳匡,你二人可相識?」

男童只得答道:「不敢再隱瞞王上,正是我等叔父。」

「喚他進來。」劉備揚聲說道。

「喏。」

須臾,一身戎裝的關都尉吳匡,脫鞋登堂。自跪二人身前:「小侄頑劣,驚擾王駕,懇請恕罪。」

男童言道:「此事因我兄妹而起,與叔父無關,請王上治我知罪。」

女童又言道:「是我要乘王車,與長兄何干。請王上治我知罪。」

吳匡急忙抱拳:「有道是童言無忌。長兄早亡,我便是一家之主。家事任長,罪責在我。」

劉備嘆道:「前有孔氏一門爭相赴義。今又見爾等爭相赴死。吾道不孤,孤心甚慰。免罪,都起來吧。」

「謝王上不罪之恩。」吳匡再拜,將身後二侄扶起。

正欲離去,卻聽劉備自身後笑道:「且慢。」

吳匡渾身一僵。倉惶回顧,只見劉備已起身向三人走來。又急忙俯身行禮。

劉備伸手拍拍他肩膀,走到身後,將二童子抱起,徑直向堂外走去:「可想與孤同乘羽葆蓋車?」

男童還未來及拒絕,女童已輕輕點頭:「想。」

「甚好。」

吳匡一時汗如雨滴。急切間,忽靈光一現。回憶起先前,相者之言:「此女『後當大貴』。」

這便腳步一松,目送薊王抱吳家二侄而去。

「你叫何名?」

「吳壹。」

「吳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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