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隴右 第079章 別開生面

作為「不戰而屈人之兵」計策的平衡。「和親」自是上佳之選。

如此一來。締結盟約的漢羌雙方,皆能保持一種情理和道義上的「均勢」。

若只是簽訂「城下之盟」。為取信薊王,鍾羌必出人質。且需是身份高貴之王族。故而,女豪以『不為魚肉』,與戲志才討價還價。將「人質」,升級為「結親」。

拋開個人榮辱,就事論事。「和親」乃是最高等級的「人質」。

結盟雙方,因和親而彼此信任。若能誕生血脈,則親上加親,盟約更進一層。

女豪與戲志才,皆足智多謀。事關百萬族人生死存亡,福禍安危。無需做小女兒姿態。開誠布公,商定結盟條件。至於薊王其人如何,長短多少,不過是大勢已定後的「饒頭」罷了。

一切正如女豪所言:「作壁上觀,待價而沽」。言外之意:戲丞且看,我百萬部眾,十萬精騎,作價幾何?

戲志才「聞弦歌而知雅意」,便替主劉備開出高價:二家結秦晉之好,不知女豪意下如何?

善。

於是二人一拍即合。

如此,漢軍自退,羌人出山。光復西海,闢土開疆。再納河曲良馬,高原牧場。待一切塵埃落定。

皆大歡喜。

問題是,薊王同意否。

十萬羌騎,百萬羌人。兵不血刃解西羌之患。

大局當前。薊王當作何選。想必,不出意外。

翌日。心事重重的一眾羌豪,重聚沼澤王帳。

忽見帳內有數張生面孔,眾人頗有些面面相覷。女豪何意?

萬幸,女豪亦未讓眾人久等。

這便引薦:「此乃都護西域輔漢大將軍麾下,西域都護府左丞,兼領薊王宮庶子,戲君當面。」

「戲賢,見過各位豪帥。」戲志才起身長揖。

眾豪帥及王庭女巫,亦起身回禮。

竟是與李儒並列的薊國謀主。此人,乃薊王心腹肱股重臣!

「戲君代薊王出使,欲與我部結『秦晉之好』。」女豪開門見山:「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雖極力遮掩。可王帳內凝重的氣氛,卻隨眾人收放自如的心情,渙然冰釋。

連光線都為之一亮。

「婚姻大事,不可兒戲。此……事關重大,當從長計議。」便有白髮羌豪,起身答道。

女豪微微一笑:「老叔祖,言之有理。」

兵臨城下,還裝腔作勢,又為哪般。你行將入土,死不足惜。而我等卻有大把年華。難不成要與你陪葬。便有一中年羌豪起身言道:「此乃天賜良緣,大豪何必見疑!」

「正是,正是。」與會眾人,紛紛頷首。臉上揮之不去的喜色,如同自己出嫁一般。

這便是我鍾羌男兒。簾後女豪,含笑不語。心中卻徒生一絲悲涼。

有道是猛虎入群羊。便有十萬兵馬,百萬之眾,奈何皆貪生怕死,怯懦苟活之輩。又如何敢捉刀,與薊王一決雌雄。

眾人言行,皆入眼耳。戲志才卻低眉垂目,不置一語。

漢羌爭鬥百年。今漢雖病入膏肓,然餘威猶在。縱然有百萬之眾,亦不敢忤逆煌煌天漢。

聽你一言,我一語。聘資分文不取,還倒貼牛羊僕從不知幾許。先前老叔祖怒從心生,這便拍案而起:「敢問上使!」

怒吼如雷,震的王帳嗡嗡作響。

「長者,何事相問?」戲志才和煦一笑,面色如常。

老叔祖這便收攏怒氣,瓮聲問道:「既是結親,當行聘娶。薊王可有禮單?」

到底是自家人,知道心疼後輩。簾後女豪亦不禁心生暖意。雖是城下之盟,卻也不可草草了事。讓天下人恥笑。

戲志才以手指心:「禮單在此。」

「願聞其詳。」老叔祖抱拳。

「銅錢一億,名產千車。築城一座,為湯沐邑!」戲志才脫口而出。

「嘶——」眾人齊吸一口沼澤熱氣。

「需是大錢一億。」漲紅了頭頸的老叔祖,仍強出聲。

「自是薊國上幣,四齣文錢。」戲志才越發和煦。

「千車名產,絲綢、薊茶,斷不可少。」老叔祖又道。

「絲綢、薊茶皆滿百車。」戲志才笑答。頗多不值一提。

「築城不可距我種輩過遠,不好收錢。」不知為何,老叔祖說著說著,竟已淚流滿面。

簾後女豪感同身受。一時珠淚滾滾。掙的不是錢,而是骨氣臉面。

「便在西傾山附近,築一大城。內外三重,橫豎五里。可住十萬,一切稅賦,皆歸女豪所有。」戲志才肅容下拜。

想想並無不妥,老叔祖這便起身,沖簾後言道:「啟稟大豪,薊王一片真心,便,嫁了吧。」

「唉。」女豪輕輕頓首。《說文》:「唉,應也。」

所謂城下之盟。出自《左傳·桓公十二年》:「大敗之,為城下之盟而還。」意為敵人兵臨城下,被迫簽訂的屈辱盟約。然作為勝利一方。戲志才卻替劉備開出遠超羌人認知黑洞的高價。便有尊重之意。此,亦是道義。

劉備若知,必不會怪罪。

比起平羌大計,帝國三興。些許錢貨,個人榮辱,又算的了什麼。

然戲志才唯一擔心,便是洛陽朝堂。王爵妻妾不過四十。薊王之所以能有七十妃,因其中五十六妃,為陛下賜婚。既是陛下所賜,便不存在僭越之嫌。然若再行聘娶,便是僭越。

簡而言之。若想與鍾羌和親。亦需經陛下賜婚。且,以後凡收入後宮,皆要陛下首肯。不然,皆是僭越。

輕則削縣,重則除國。

再細思量。似也並非絕難……

冰谷障城,中軍大帳。

將戲志才手書細細讀完,劉備遂遞給身旁李儒。李儒雙手捧過,越看越驚。書中緊要處,逐字斟酌,領會其意,這才轉交荀攸。

待荀攸看完,李儒這才開口:「主公……意下如何?」

「二位府丞,以為如何?」劉備面色如常。然正如薊王少時,呂沖以肺腑之言相告魏襲。我等皆是主公手中之刀,然卻不可替主捉刀。且不聞「不告而取,謂之竊。」戲志才代主定婚事,犯了人臣大忌。

比起風輕雲淡的李儒,荀攸已冷汗涔涔。

這便搶先言道:「志才之心,可昭日月。主公切勿怪罪。」

劉備輕輕頷首:「志才為人,孤豈不知。上兵伐謀。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少生兵禍,亦是孤之所願。只是孤身系萬民。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一舉一動,需合理合規,不可恣意妄為。婚姻大事,又豈能不告而娶。當問過母親、義父、義母,還需髮妻接納為宜。即便如此,仍需得陛下賜婚。當中凡有差池,此事無成。如何能先應?」

「所謂『先禮後兵』。可將左丞許諾銅錢、名產,先行送到。許以重利,以安其心。和親之事,再徐徐圖之。」不愧是李儒。

「如此,也好。」劉備這便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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