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隴右 第075章 粗中有細

西傾山王庭,一時兵荒馬亂。婦人童子,奔走呼號。

雞飛狗跳,牛羊亂叫。

而在圍滿熱泉沼澤的帳篷營地之中。一頂頗不起眼,四周堆滿雜物,無人問津的大帳篷內。戲志才與和親貴女及數十護衛,還有昏睡不醒的女豪,皆在。

眾人並未趁亂逃走,而是悄然潛伏下來。

便是狡詐如鍾羌,又如何能想到。自家女豪並未遠去,竟藏在王庭之內。

已取下披身大華氈的阿素,不禁發問:「戲丞先前假扮『豪夫』,不正是調虎離山之計也。如今羌騎傾巢而出,王庭只剩老弱,何不趁機逃走?」

心中一動,戲志才遂笑答:「此乃,置之死地而後生也。」

阿素深看戲志才一眼:「戲丞莫非還有未盡之言?」

戲志才笑道:「如貴女所說。臨來時,我已快馬去信大震關。算算時日,主公或已距此地不遠矣。王庭羌騎雖走,然西傾山中卻散布大小種落無數。按羌人習俗,不得女豪之命,無人可調動種落一兵一馬。為防萬一,故潛伏王庭,以為接應。」

「戲丞怕還未盡言。」阿素言道:「俗語說『虵(蛇)無頭不行,鳥無翼不颺。』戲丞亦或擔心,若失女豪,鍾羌群龍無首,一盤散沙。乃至種落出走,散布四野。反難控制。」

戲志才欣然點頭:「貴女果然聰慧。」

阿素又問:「先前戲丞為鍾羌指路,不擔心張校尉安危否?」

戲志才笑答:「張校尉麾下萬人,皆千里挑一之虎熊壯士。兵甲精良,人馬具裝。張校尉更有萬夫不當之勇。加之鐘羌女豪被劫,人心惶惶之下,便是三千破十萬,易耳。」

「原來如此。」阿素喃喃低語。須臾,這便醒悟:「薊王設反客為主之計,便是要平百萬鍾存。」

「一切皆如貴女所料。」阿素之智,令戲志才亦頗多另眼相看。

話已至此。阿素終道出心結所在:「鍾存皆知,乃我燒當送親隊伍。今張校尉領兵西去,豈非禍水東引。」

智如戲志才,又豈能不知:「貴女可是憂心,我設此謀,乃是引鍾存與燒當爭鬥。」

「然也。」阿素咬牙點頭。

「原來如此……」戲志才寬慰道:「若是旁人領軍,多會避入岔道,藏匿蹤跡。引鍾羌王騎一路追趕,乃至兵圍燒當。坐山觀虎鬥,收漁人之利。奈何,張校尉出身燕趙,忠直耿烈。料想,必不會離開正途。多半依山下寨,據谷設障。待追兵到時,一戰破之。坐等主公大軍前來,一舉蕩平鍾羌。」

「何以知之?」阿素仍心存疑慮。

「貴女稍安勿躁。」戲志才言道:「明日,當有分曉。」

西傾山中,張飛所部。

飛馳半日,天色漸晚。

「報,前路已無人馬蹤跡,皆沒於落雪冰封,不知如何行走。」便有斥候來報。

「取兵工鏟掘地。若有碳灰,便是來路。」先前戲志才已告知。機關馬車,內裝碳灰。一路撒下,便是記號。

「喏!」

須臾,前方斥候快馬回報:「左側穀道有碳灰!」

張飛舉目四望,見山嶺風大,無有積雪。這便指著左側山谷言道:「人馬速入谷中,堆雪為障,橫欄谷口。」

「喏!」

奔入谷中,三千騎兵這便下馬,取兵工鏟在手。搶挖積雪,堆壘障牆。清理出的地面,正好用來宿營。軍帳亦很快搭建完畢,馬匹先入,擦汗披氈,餵食清水精料。恢複體力。三千虎熊之士,奮力鏟雪,很快便將障牆壘砌。

更換馬匹,張飛獨領十八騎,立在谷口處。

將將入夜,便聽蹄聲如雷。沿縱橫山谷,迴響不覺。王庭羌騎,已殺奔而來。

「舉火!」張飛一聲令下,冰雪障牆上立刻舉火如晝。

驟見火光。正映雪色光亮,縱馬狂奔的王庭羌騎,紛紛勒馬。

打頭數騎,一陣低語。便有人上前喝問:「兩家既是和親,為何掠我大豪!」

此乃羌語。張飛豈能知曉。這便嘿聲一笑:「說什麼鳥語,且說人話!」

羌騎一驚,漢話脫口而出:「你是何人!」

張飛笑答:「輔漢大將軍麾下,後軍校尉,燕人張飛是也!」

羌渠大驚失色。再看張飛身後。何來長長一道冰雪障牆,竟橫斷山谷!牆上舉火如龍,立滿兵士。疾行半日,人困馬乏,如何能戰。於是撥馬便走,出一箭地外,草草紮營。

見羌騎三三兩兩,下馬掃雪搭帳。障上成律歸,附身問道:「校尉奇襲否?」

「不去。」張飛咧嘴一笑:「回營飽食,再蒙頭酣睡!」

「喏。」

身後填補障牆缺口的兵車,遂向兩側移開。放張飛與十八騎入內。

見兵車重又堵住缺口,為族人警備的羌人斥候,亦不禁鬆了口氣。

輕騎而來,所攜輜重不多。糧秣只夠數日。且無輔兵、兵車營地。一切從簡不說,還需親力親為。

無妨。捲成一卷,馱在馬後的皮裘睡袋,不僅防風防水,亦足夠溫暖。將行軍大帳從百輛兵車內取出,依山搭建。再掘火塘,燃炭火。暖氣自生。

「校尉!」見張飛步入食帳,隊率曲候,紛紛起身相迎。

張飛笑道:「皆飽食酣睡。雞鳴時分,與我奇襲敵營!」

「敢問校尉,天寒地凍,可否飲酒一杯。」便有隊率問道。

「有何不可?」張飛笑道:「僅此一杯!」

「喏!」

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少時,薊王劉備仿照後世軍用萬能鍬打造的「巧工鏟」,經將作館改良,已更新數代。稱「兵工鏟」。攻防兼備,巧用百功。故又被兵士稱為「鏟盾」。

原本只裝備大營輔兵。然諸如張飛麾下一萬精銳,皆人手一把。如前所說,翼德小胖,所得俸祿賞賜,皆用在了兵刃上。此時,足見一斑。

若無三千把「兵工鏟」,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堆出一道數百丈之長的冰雪障壁。

肉乾就酒,越吃越有。

飽食之後,和衣而卧。

耳邊寒風呼嘯,身旁篝火炸響。

又道「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三千兵馬,一路疾馳,馬力多已不繼。再行強襲,力有不逮,難盡全功。故行養精蓄銳。

先前紮營時。張飛舉目四望,見山嶺風大,無有積雪,這才放心。此是為防馬蹄震響,乃至雪崩。

猛張飛,粗中有細,此電光石火間的二三事,亦足見一斑。

王庭羌騎,亦疾馳半日。又掃雪搭篷,待打理好一切,倒頭便睡,如何能起。

雞鳴時分,皆呼呼酣睡。對面機關兵車,已徐徐移位。

猛張飛一馬當先,衝出障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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