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隴右 第072章 羚羊掛角

大震關,雲霞殿。

收到戲志才六百里加急手書,劉備遂遍示眾人:「志才已先行。」

李儒雙手接過,細細端詳後笑道:「左丞此去,必行將計就計。」

「信中只留『臣去也』三字。後事究竟如何,戲丞卻未言明。」傅燮看後言道。

荀攸笑答:「一來,時不我待。二來,志才深知我等,我等亦知志才。後事如何,毋需多言,我等自當補全。」

「然也。」李儒起身行禮:「稟主公。關校尉可出也。」

「來人。」劉備這便點頭:「傳令漢陽大營,遣前軍校尉,兵進臨羌,攻佔龍耆城。」

「喏!」有當值亞馬遜女御衛出殿傳令。

傅燮不解:「龍耆濱臨西海,今諸羌主力多蟄伏于歸義城附近,大小榆谷、賜支河曲等地。主公為何捨近求遠?」

「羌人狡詐。但有風吹草動,必倉惶逃竄。稍有逼迫,即遁入西羌深處。此戰,當以退為進,聲東擊西。」李儒答曰。

劉備亦笑道:「孤聞。西羌有羚羊夜宿,掛角於樹,腳不著地以避禍。此戰,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原來如此。」傅燮拜服。話說,主公果然博學多才。竟連西羌有獸,其名「羚羊」,此等逸聞,亦知曉。

翌日,白石障。

留下戍卒守衛城障。外裹羌騎裝束的三千幕府精騎,在張飛與戲志才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奔赴西傾山。

機智如戲志才,已從俘虜處問出詳情。並為自己安排好了妥當的身份。貴女的來歷,亦得出七八分。此去當全無破綻。便有些許漏洞,智謀亦足可補全。

日行無話。

暮時,擇一背風處搭建羌人毛氈,宿營河谷。

此次嫁娶,貴女中有一人為主。餘下皆為陪嫁。身份類似媵妾。

話說,張飛領十八騎不過掠回十九人。餘下陪嫁貴女,皆成俘虜。其中便有人親眼目睹二日血戰。夜晚宿營,從同伴口中悉知萬餘族中青壯,皆命喪白石障下。許多羌女,忍不住落淚。

有道是「羌女多情」。

先前血戰,有不少羌騎生無可戀,迎著亂箭連人帶馬,撞入城壕。正因目視心上人被掠走。

難怪貴女亦說,「不願和親」。

盲嫁是其一。心有所屬,許亦是主因。

利欲熏心之下,起兵謀反都敢幹。區區幾名女子,羌渠有何不舍。且「饒妻制」下,究竟是誰人血脈,亦未可知也。

終歸是比不了錢財傍身。

「阿素,一萬燒當男兒,皆死於漢軍之手。我等不尋機報仇,為何還聽命於漢人。」宿營時,便有貴女,切齒言道。

名叫阿素的貴女,便是主嫁之人。深看同伴一眼,阿素言道:「小姑可知,如若不從,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以漢人之能,有無我等,皆無所謂。便是找東羌女子假扮,亦足以亂真。」

「其中利害,我豈不知。何不……假意應承。待到了西傾之地,再大聲疾呼,引鍾羌殺之。以洗血仇。」貴女恨聲道。

阿素大驚:「小姑切莫如此著想。且不見,與我姐妹同行者,皆虎狼之士。且為首二人,一人乃薊王義弟,有萬夫不當之勇。一人乃西域都護府右丞,智多近妖之輩。小姑切莫弄險,否則必死也!」

「哼!」貴女雖不言語,眸中恨意卻不減反增。

阿素苦心規勸:「『許』為我等取漢名,習漢禮,學漢話,著漢衣。便是要我族中子弟,漸與漢人無異。如此,方有一線生機。前有段太尉,後有薊王劉備。羌人與漢人爭鬥百年,死傷無數,終是落敗。前有先零三十六部,十萬之眾,一朝敗亡。『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身受徙刑,卻無人忤逆。足見薊王之勢強,無可匹敵。時至今日,東羌與氐人皆已降服,為薊王所驅。失去與漢郡屏障,今勢更衰,只剩西羌數部,如何與敵。」

「正因如此,兄長才令我等與鍾羌結親。」貴女仍不服。

「此乃薊王之計也。」阿素已悟出大概:「時舉事六將,接連殞命,只剩宋健攜家小逃入湟中。便是薊王反客為主之計也。東羌與氐人,日賺二百大錢。必甘願為薊王驅策。只需時機一到,薊王一聲令下。東羌、氐人、湟中義從胡,西域聯軍、幕府兵士,必群起攻之。那時,便與鍾存結盟,又有何用!」

「阿素……自幼聰慧,又飽學漢人經文。見識自與我等不同。算了,不說這些了,早些歇息吧。」

目送小姑起身離去,阿素眸中忽升起一抹哀傷。

一夜輾轉難眠。

翌日,隊伍拔營啟程。

路過白石縣境,又有百輛裹滿毛皮,偽裝成陪嫁車輛的機關兵車,匯入隊伍。

三日後,沿灕水河谷,入西傾山口。

見到立在谷口的羊角圖騰,隊伍中的貴女紛紛披上羌族「華氈」。

「(羌)女披大華氈為盛飾。」

時下羌人服飾,多以皮裘、毛麻織物為主。以「披氈」最具特色。氈的製作工藝,遠比紡織毛布簡單。後世經改良後稱「羌綉」。

正因珍貴。一路頂風朔雪,不舍披身。今入西傾山界,這才披氈,以示隆重。

號角聲中,便有數騎,從坡上奔至。大聲說了句羌語。

隊伍中,便有東羌隊率以羌語相答。

鍾存羌騎,皆面露喜色。留下一騎領路,這便返回報信。

「自(無弋)爰劍後,子孫支分凡百五十種。其九種在賜支、賜支即析支。河首以西及在蜀漢徼北。參狼在武都,勝兵數千人。其五十二種衰少,不能自立,分散為附落,或絕滅無後,或引而遠去。其八十九種,唯鍾(羌)最強,勝兵十餘萬。其餘大者萬餘人,小者數千人,更相鈔盜,盛衰無常。」

作為實力最盛的西羌種,鍾存羌大小種落,廣佈於西傾山中。常牧馬於賜支河曲,或循西傾山而東,入洮水谷地。上下游,皆水草豐茂之地。加之又善馴河曲良馬,再吸納被大漢驅離之諸多別種後,因而強盛。

「更相鈔盜,盛衰無常」,亦說明,羌人之間常有爭鬥。互相吞併,盛衰無常。

西傾山,山脈縱橫,嶺谷交錯。綿延四百五十餘里。寬百里至百五十里。鍾存各種落,散佈於山谷、丘陵、河岸、孔道之間。若無指引,又如何能找到王庭所在。

學薊王少年時,直搗鮮卑王庭。

張飛亦領送親隊伍,在鍾存羌騎的引領下,向王庭前行。

張飛與戲志才,皆扮成隨從,藏身隊伍之中。送親頭目,則交由麾下東羌隊率假扮。

再加上有如假包換的燒當貴女,從旁協助。引路羌騎不疑有他。

又行一日。

隊伍在山中紮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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