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隴右 第028章 火燒長社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伴著人群的驚呼,侏儒俳優失足滾下高台。一個空翻穩穩落地,手足並用,向車廂撲來。

「小弟不可!」

童子聞聲,遂將已伸出一半的手縮回。

侏儒滑步跪在童子身側,俯身言道:「山野頑童,不知禮數。王上恕罪!」

「無妨。」劉備笑道:「既然看了,自當給錢。」

「雕蟲小技,不足為奇。王上賜一串銅錢便可。」侏儒再拜。

「巧了。孤身上只有玉佩,並無分文。便以此佩,充作賞錢吧。」

「這……草芥之民,如何敢受王上隨身之物。」侏儒連連叩首。

劉備沖童子言道:「長兄不敢,幼弟敢否?」

低頭瞥了眼瑟瑟發抖的侏儒,童子咬牙站起:「有何不敢。」

「好。」劉備讚許道:「且上前來。」

童子邁步近前。單膝跪地,雙手上舉。

隨劉備徐徐鬆脫紫艾綬,玉佩穩穩墜入童子掌心。圍觀人群各自驚呼。亦紛紛醒悟,躬身行禮:「拜見王上。」

赤鹿焰角,三足踆烏。正是劉備王旗。

「還不快謝王上。」侏儒顫聲呼喚正滿眼好奇,打量著手中美玉的幼弟。

「謝王上。」童子不卑不亢,俯身行禮。

「乃應得之物,何必言謝。」劉備這便放下窗帘:「啟程。」

「喏!」

車隊這便啟程,奔赴敦煌。

許久,待車隊遠去。渾身抖如篩糠的侏儒,這才如斷線木偶般,轟然撲地。也不管滿身污泥。

「大兄!」童子急忙懷揣美玉,反回查看。

「無妨。」侏儒艱難翻了個身。仰面朝天,語出無力:「小弟,你可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弟不知也。」童子如實作答。

「意思是說,像你我這種草芥之人,擁有美玉便是殺身之罪。」

「此玉,乃兄長辛苦所得,理所應當。何來殺身之罪?」童子難以理解。

「只因……」侏儒嘆了口氣:「你我無護美玉之力。一味強求,必遭殺身之禍。」

許久,童子目光灼灼:「大兄,弟如何才能護懷中美玉。」

「走,此地不宜久留。」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侏儒竟翻身而起。拽著童子,便向城外奔去。

「大兄要去哪?」

「依你所言,找個護身之法。」侏儒頭也不回地答道。

「大兄且慢。物什皆落在高台,速去取回。」童子還惦記高台上俳優之物。

「不用了。」侏儒言道。

「無此物,如何謀生?」童子急問。

侏儒腳下一緩,這便回身:「你若能護美玉,你我二人自有謀生之道。若不能,必死無葬身之地。要之無用,棄不足惜。」

「哦……」童子似懂非懂:「此去哪裡?」

「去尋老都尉,拜師學藝。」侏儒答道。

「艾亭的老都尉?」童子雙眼一亮。

「然也。」侏儒又答。

「無師禮,如何拜師?」童子頓時泄氣。

「手中玉佩便是拜師禮。」侏儒再答。

「拜師需有姓名。」美玉無瑕,童子頗不舍。

「你我皆父母所生,豈能無名無姓。」侏儒語透不悅。

「卻從未聽大兄說起。」童子不信。

「聽好。為兄只說一次。你我姓龐。」侏儒擲地有聲。

「姓龐……」童子銘記在心,又忽問道:「名誰?」

「……」侏儒沉思片刻,脫口而出:「名德。」

「姓龐名德。」童子喃喃自語。

「是了!姓龐名德。」侏儒抬頭辨清路徑,這便領童子鑽入林中小徑。

「只是……大兄,學藝既為護懷中美玉,拜師卻要將美玉送人。美玉不在,學藝何用?」

「……」

潁川,長社。

自收到騎都尉曹操箭射密報。困守孤城,一籌莫展的虎牙將軍夏育、輕車將軍董卓,這便長長鬆了口氣。

命人掘城中草甸查看,果然如此。今夏大旱,草木多枯死。待新草再發,便將枯草掩蓋其下。遇明火,將一發而不可收拾。若能乘大風,必然大勝。奈何天不遂人願。從夏初等到夏末,皆無大風可用。

騎都尉曹操、公孫瓚,右中郎將朱儁,早已伏於黃巾背後。只需火起,便內外夾攻。何愁黃巾不滅。

苦等到初秋,眼看草木將枯,依草結營的黃巾軍,必會有所警覺。南部諸軍將校,越發心急。

陳留近郊,曹操大營。

中軍大帳,油燈閃爍,帳簾搖曳,呼號四起。正酣然高卧的曹孟德,猛拔劍:「何人行刺!」

「啟稟都尉,無人行刺。」帳外答話者,乃新任軍曲候樂進。月前,樂進孤身返鄉,募來千餘義勇。曹操大喜,便許他軍曲候一職,帳下聽令。今夜便由他領兵,拱衛中軍大帳。故而孟德才得以安睡。

「哦。」待辨清帳內諸情,曹操才漸平復。又忽覺涼風撲面。心中一動,猛翻身下地:「天助我也!」

「傳令各營,速速整裝!」

「喏!」樂進前去傳令。

待曹操披掛而出,眾校尉已趕到帳前。

「都尉意欲何為?」

「兵髮長社!」曹操擲地有聲。

「喏!」眾校紛紛應諾,竟無有遲疑。果然軍心可用。

數千精騎,呼嘯而出。曹操領樂進一馬當先,沖在最前。

百里之遙,一人雙馬,旦夕可至。

一路馳騁,忽見天邊火光衝天。眾人紛紛醒悟,火燒長社。

「哈哈!」曹操揮鞭遙指:「果不出我所料。趁今夜大風,長社必有大火。」

「都尉神算!」樂進大聲言道。

「都尉神算!」眾人紛紛附和。

將將翻過一個緩坡,忽見亂兵如蟻,四處逆竄。

曹操想也不想,一槊刺出!

「殺——」

廣宗,城外十里,漢軍大營。

多日未見的驃騎將軍董重,容貌毀悴。不過是初秋。天高氣爽,衣不沾身。然裹著厚厚的狐素皮裘,仍覺徹骨奇寒,渾身抖如篩糠。

日不得安,夜不能寐。總覺耳邊陰風陣陣,地底啪嗒作響。不知何時,便會忽鑽出一株大豆,豆莢砰然炸裂,渾身清液的豆兵,翻滾落地。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斷他的喉嚨。

整日疑神疑鬼。苦不堪言。

便是四面圍城的漢軍,亦心生惴惴。龜縮不出,裹足不前。

左中郎將皇甫嵩,不免開始憂心。自沙丘平台返回,蘇越便領匠人,趁夜出營,多日未歸。斥候亦不知蘇越等人去往何處。甚至連生死亦未可知。若無意外,必是入了廣宗城下的機關大陣之中,或正尋覓破解之法。

然萬一……

不,沒有萬一。

「報——」忐忑間,忽聽帳外急報:「長社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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