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職警官 2

松永所說的「中央日報」評論委員的頭銜並非小可的話乃屬實。當然,或許也是因為以大學副教授而論,久米謙是相當圓滑的人物也未可知,反正,他對我的態度很誠懇,也很友好。

當然,並非一開始就毫無隔閡,但,在我一時只針對他得意的話題交談之間,逐漸地窺見他主動鬆弛了消除隔閡的意念。

他說在最近一期發售的女性雜誌上發表《賣淫非罪惡論》的文章,希望我務必一看。

「稗田先生,最近報紙的社論都避免談及有關這方面的問題,不過,若論及最大公約數,還是應該……」

「可是,如果『中央日報』的社論出現《賣淫非罪惡論》之類的文章,造成的影響可嚴重了,對此,我實在羨慕像你們這種立場自由的人。」

——久米此篇文章的論題本身並不新鮮。有關「賣淫」的論題,自以前就出現種種意見,諸如:賣淫為罪惡,完全不予認同;雖為必要存在之罪惡,問題卻在於經營;依個人之自由意志出賣附屬於自己之物,豈算罪惡等等。而久米只是將第三種意見予以現代模式闡述罷了,只不過,他將之與各種職業相比較,又運用譬喻方式說明,且譬喻內容頗為有趣。

「應該可以這麼說吧!寫東西也算一種行業,而且可分為作家、評論家、散文家等等,編輯去找這些人,希望『請寫一些XX方面的文章』,他們寫了,也拿到稿費。若從生理學角度看這種行為,亦即寫文章者暫時運用其大腦組織、神經或細胞來換取金錢。若以此和賣淫相比較,又有何種差異?她們也只是暫時運用其性器官來換取金錢罷了,而性器官也是由細胞組成,和使用自己的腦細胞賺錢相同……」

「但是,以腦細胞而論,並非任何人的腦細胞都能換錢吧?而若為賣淫,則只要有性器官……」

「不,我認為不是。在賣淫被禁止的社會裡,存在有需要和供給的不平衡,女性性器官才被予以不當的高評價;倘若認可賣淫,同時社會禁忌解放,則良者獲得好評,劣者根本形同廢物,而且出賣性器官者的技巧也會提高,應有助於人類文化的提升,屆時,正如寫作者有些事暢銷作家一樣,出現紅透半邊天的娼妓也沒什麼不可思議。

「話雖如此,也非任何女人皆能成為娼妓,只有具備了當娼妓才華的女人才可選擇此一職業。

「或許,不遠的將來,這樣的時代會到來。以前,被視同乞丐般的行業,現在則風光一時,譬如,作家和畫家在今日的社會地位,從前是難以想像的。新聞記者不也是相同,從前若被知道是新聞記者,連房屋也租不到……搞不好,未來女子大學也會設立賣淫系,施以職業訓練……」

「久米先生。」我笑著說。「這些話你都在女性雜誌上發表?」

「不,我也考慮到寫得太深入會受排斥,諸如『你的論點是很好,但對敝雜誌而言是太艱深了……』,所以做了某種程度的修飾,以『若在男女平權的社會,賣淫是否罪惡應不會被視為問題』為結論。」

「原來如此。這也是搖筆桿者的一種職業技巧吧!」

「不錯,投其所好,可屈能伸……但,我這種態度不會受到責怪,女性出賣肉體卻受苛責,不是很奇怪嗎?」不知何故,久米的神情忽然轉為嚴肅。

通常,在談話之間聯想及別的事情,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正好這時候,時岡被叫去接電話,我挪換擱著的雙腿,面向他,問:「對了,久米先生,你知道大宮壯年病醫療中心嗎?」

「……」

久米的眼睛動了,但,那並不一定表示警戒之意,反而有著「怎麼,你也是同伴」之類的感覺。

「那是……」

「稗田先生,你從何得知那家醫療中心之事?」

「我就是忽然之間想不起來,卻又覺得不該唐突問這種事,才一直忍著……那裡應該是會員制吧?而,聽說你也是會員……如果可能,希望你能推薦。」

「你哪裡不舒服?」久米問。

說不定是在考驗我!

「並沒有所謂的不舒服癥狀,但,通常壯年病有很多是外表看不出來……」我故意微笑地說。

這樣,可以被認為我知道大宮壯年病醫療中心的內幕,相對的,也能被以為我是真的有病!

「不錯……」久米好像有些困惑。「推薦是無所謂,但總覺得不太好,畢竟,價碼稍高了些……」

「你是指入會費?」

「嗯……我是有人替我出錢……還有,若以報社評論委員的身份,對方可能會拒絕也不一定。」

「但,我是以個人資格……」

「這我知道,不過……」久米掏出記事本,似在查些什麼。「我看,這樣好了,近幾天內再和你聯絡。」

「請務必幫忙!畢竟有高級女侍應生陪伴的病房相當吸引人。」

「哈、哈、哈……還好啦!」久米眉端一挑。

之後我和久米在改革政策社前的壽司店吃過晚飯,才各自分手。

「那,幾天內再……」在我尚未開口前,久米說。

翌日,我將和久米見面的始末告知松永和中根。對於我這次「和文化界人士交往」是成功抑或失敗,兩人的意見相左。

中根認為失敗,尤其我提及「高級女侍應生」之語是最大敗筆。「松永先生是以《中央日報》社會版記者名義和大宮壯年病醫療中心的院長見面,對吧?現在,輪到評論委員出面……對方一定會產生戒心。」

但,松永的看法不同,他覺得沒必要把久米和大宮視為一丘之貉,久米應該不會將我的事告知大宮,反因我提及高級女侍應生之名而產生同類意識,會設法讓我得償所願。

「我敢打賭不久稗田先生一定能一親高級女侍應生芳澤。」松永諷刺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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