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職警官 1

歹徒預告爆炸的13日下午,我並不在公司,而是在東銀座的改革政策社客廳,當時一起在場的有時勢雜誌《改革政策》總編輯時岡彌三,以及身兼X大學副教授、社會評論家的久米謙。

久米謙和我約莫同齡,或許還比我年輕兩、三歲,完全梳向後腦的頭髮整理得很整齊,臉上的皮膚散發出光澤,目前仍保持單身身份。以在大學裡執教鞭之學者而言,他算是相當少見的人物,經常在女性雜誌上發表「不要處女論」、「多夫多妻論」等充滿刺激性的論文,深受年輕女性們的喜愛。

「他那是故作姿態!雖然確實是單身漢,但是,在他家中,目前就和某雜誌的女編輯一起生活,兩人形同夫妻。」應我只請介紹久米謙與我見面的時岡,已經先給了我這樣的預備知識。

——12日傍晚,社會版部門的松永和中根來到評論委員室,向我報告所查出有關高級女侍應生之概況。

由於當時我還不知高級女侍應生問題的採訪及資料收集已進行至此種程度,所以對他們的熱心非常驚訝!

「這樣不要緊嗎?上面的人不會不高興?」

「我是很巧妙的進行工作的,而且,在調查至能寫出報導之前,並不打算聲張,因為若事先宣布,很可能會受到催促,那就沒有意思了……」松永笑著回答。

確實,像松永這樣的記者,若限制其永遠只採訪某一類的題材,他一定會很痛苦,他雖然喜歡採訪這項工作,卻希望選擇自己喜歡的對象。

松永勸我試著和久米謙見面!、「今天下午,我在一旁聽大宮壯年病醫療中心一位高級女侍應生真田澄代和其朋友交談,依她之言,久米謙也是會員之一。而截至目前為止,知道具體姓名者只有久米謙一人,只好從他身上解開謎題了。」

——和真田澄代交談的阿綠後來向松永報告。

「她從前在店裡時,就一直對久米謙充滿憧憬,雖未曾謀面,據說彼此都是同鄉,因此,久米謙的著作,儘管她看不懂,仍會買回來看。只要有看似知識分子的客人到店裡來,她馬上會提及久米謙之名……她很得意地說,真沒想到久米先生是醫療中心的會員……我問她是否讓對方簽過名,她滿含深意地笑了,看她那種笑,真不知道她得到的是什麼樣的簽名哩!」阿綠唇際浮現猥褻的笑容,說。

「嗯,簽名確實有很多種,男人是『睡吧·簽名』,女人則是『再來·簽名』……」

「那是什麼意思?」

「男人對女人說『睡吧』,這就是『睡吧·簽名』,但,一戰之後男人即委頓無力,這時,輪到女人簽名了『再來嘛……』。」

「哈、哈、哈,太可笑了。」阿綠和松永並肩走著,大笑出聲,又敲打松永背部。

「對了,真田澄代是否有被久米謙『簽名』過的跡象呢?她是否提及?」

「不,她並沒有說得太明白,但是,我的感覺是這樣。畢竟,在鎖上房門的病房裡,男女單獨相處……」

不管是我或松永,對高級女侍應生這個名詞皆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亦即,都聞嗅出「性」的氣息!那並非這名詞本身具有的意味,而是得自P國大使緋聞的聯想。

所以一聽到醫院有高級女侍應生的瞬間,就產生一種想像,在深入分析後,更對此種想像執著異常,這或許是因為,如果沒有先入為主的觀念,就無法產生這樣的想像。

現在,阿綠明白地說出和松永所想像相差不遠的話語。她對「尼迪倫和雙葉米子的緋聞」應該一無所知,也不會像我或松永一樣,有著從高級女侍應生這個名詞中感覺到性的氣息之先入為主觀念,卻仍認為大宮壯年病醫療中心的住院患者久米謙對高級女侍應生真田澄代有過「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簽名」!

因此,聽了阿綠的話,松永安心了,認為已經找到自己的想像具有普遍妥當性之證據。

「所以,我希望稗田先生你能和久米謙見面,設法再稍微探聽出高級女侍應生的實際情況。」松永說。

「向久米謙?但是,我是否有像你們那樣的採訪能力卻還……」

「不,這種事重要的並非採訪能力,而是提出問題的方式,當然,頭銜也是必要……」

「哦?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也就是說,我們若拿出中央日報記者的名片,表示求見,久米應該會和我們見面,因為,像大宮壯年病醫療中心的院長那樣是極端例外……但,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不可能採訪到真正想知道的事實,一方面對方很自然的會有戒心,至於我們,也不能擺出強迫、勒索的嘴臉,對不?」

「那麼……」我笑了。「你覺得我可以端出那種嘴臉?」

「怎麼可能!你那副嘴臉根本不會令人害怕。不是的,你只要很自然地和久米謙見面,很自然地引導出話題就行。由於評論委員並非現已外勤記者,久米或許不會覺得是在接受採訪,亦即認為你是私下對大宮壯年病醫療中心有興趣。最要緊的是……怎麼說才好呢……對啦!以一種文化界人士彼此交往的方式……」

「文化界人士彼此交往?這又怎麼說?」

「一位作家在酒吧喝酒,這時,認識的編輯和畫家進入,作家和畫家雖互不認識,但在編輯居間介紹後,總會相互寒暄,聊及彼此曾參加過什麼樣的聚會,不知不覺間,就形同朋友般的開始交往。這種情景,在銀座的酒吧中經常可見。」

「那就是文化界人士的交際?」

「這個名詞是我認識的女孩創造出來的。她是酒吧女侍應生,不過觀察犀利,又善於諷刺,經常告訴我一些各行各業人士所鬧出的趣譚。像這個『文化界人士的彼此交往』,也有個很有意思的由來,據說,以這種『交往』的打擊率來分析,可估算出該人物身為文化界人士的知名度如何。」

——站在中間的第三者介紹文化界人士A和文化界人士B認識。

「這位是A先生。」

如果B欣然說:「啊,久仰大名,很榮幸和你認識。」

那麼,A等於擊出安打,可記為打數1,安打1。

倘若B很冷淡,只因礙於介紹人不得不敷衍地說:「我是B,請多多指教。」

則A的打擊顯然失手,打擊率降低……「那女孩說過,文化界人士的世界裡也分成各種等級,若是冷眼旁觀,也是非常有趣之事。」

「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女侍應生……是你的情人?」

「不敢當……我承受不起!我該算是處在女人與恩客夾縫間的人物吧!」松永以昔日花柳界盛行的術語說明自己的立場。

「但是,我能做到所謂文化界人士的交際嗎……就算想做,沒有打擊率排名也無用。」

「不!《中央日報》評論委員的頭銜可不是白掛的,而且具有不論任何投手的球皆能擊出安打的實力。」

「你可真行!一面告訴我這樣的諷刺觀點,另一面又硬叫我做這種事……」我苦笑。

但是,我並不怪松永。能夠面對任何人皆率性說話的新聞記者已愈來愈少見,他是難得的人物。

我被松永說服,接受此項重責大任。事實上這也算時一種贖罪行動,畢竟是我點燃火苗後,再將採訪之事全部交給他們負責。

但,我一直想不出接近久米謙的方法。若知道他常去哪家酒吧,那麼松永自己會出面,施行「文化界人士的交際」手法,予以適當的處理,問題卻在於不清楚久米謙都在何種場所遊樂。

不久,我想到請《改革政策》總編輯時岡幫忙的方法。時岡和我曾兩次負責跑相同的記者俱樂部,當時他是目前已被《東都新報》合併的《新國民》之記者。《新國民》被合併時,他辭掉新聞記者工作,找到支持者出版時勢雜誌,後來失敗,歷經多種不同職業後,一年前,擔任《改革政策》的總編輯。

《改革政策》的目的是希望各府縣市等地方自治團體能購買的時勢綜合雜誌,每期,我都在上面發表國際情勢分析兼介紹的解說評論,而久米謙也是《改革政策》的撰稿者。

我打電話表明自己的希望。「希望能儘快找機會介紹我和久米謙見面。」

「那麼,他4時半左右會到敝社來,你也來吧?」

我提醒時岡千萬不要讓久米謙知道我想和他見面之事,然後前往《改革政策》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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