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蜂須賀抬起頭問:「您為什麼不告訴警方這些事情?」

近內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說過了。」

「說過了?」

「我已經試過很多次告訴警方、有關的人,省吾不是兇手,不過根本沒人肯聽我說。」

「……」

近內將整個酒杯握在掌心「呵」地笑了一聲。

「所以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剛才我說給你聽的全都是我反覆思考歸納出來的,也是一名父親為了堅持親生兒子無罪而思考出的結論。」

「怎麼會這樣……」

「唉,就是這樣,這就是事實。即使我說了省吾既然設計了不在場證明,事後卻自殺未免太不自然,但只要對方一說,但是省吾不就是這麼做了嗎?我也就無話可說了。我們也無法以常理判斷自殺者的心理狀態,再說就算是中學生也可能有人會在自殺前將鞋子擺整齊。那麼省吾又為什麼不逃?因為他心情太過混亂,根本不曾考慮過逃跑。一年C班教室里的桌子為什麼沒翻倒?因為省吾作案時太匆忙,沒注意到——所有的疑點都有辦法說明。就像我剛才告訴你的,這個案件可以找到這些疑點,而這些疑點也可以解釋。這一切都只是存在於我腦中的想法,而且還模稜兩可怎麼說都有它的道理。」

「太奇怪,這太奇怪了。既然怎麼說都有道理……那麼為什麼只有對方的道理才是道理?」

看著忿忿不平的蜂須賀,近內比什麼都高興。

「因為對方有物證。」

「物證……」

「是啊,收錄音機是省吾的,所以省吾是兇手。因為省吾的口袋裡有一百萬現鈔,所以省吾是兇手。」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

近內點頭同意道:

「是啊,的確很過分,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為省吾洗刷冤屈,否則我太對不起他了。」

「……」

蜂須賀又沉默了罷。

近內從沙發上站起來,到房間角落的柜子上拿了拆信刀,打開葡萄乾奶油的包裝紙,從一大塊年輪狀的奶油切下一小塊送進嘴裡。

「請讓我幫點忙吧。」

蜂須賀下了決心似地說道。近內聽了微笑頷首。

「謝謝。」

「或許我沒辦法幫上什麼忙,不過聽了您這麼說,我覺得這一切真是太讓人生氣了。不該發生這種事的,不,我絕對不能容許這種事。」

蜂須賀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伸手擦了擦嘴邊的殘酒後,吐了一口長長的氣。接著他又打開威士忌的瓶蓋,往在酒杯里加酒,倒了一半手卻停下來。

「不過……該怎麼做才能證明省吾的清白?」

近內點點頭,又切了一塊葡萄乾奶油。

「這件事的確不簡單。我想過各種方法,但大部分都無法實際證明,而且我實在有點過火,所以現在已經是人人喊打了。」

「人人喊打……」

蜂須賀似乎理解了近內的意思是,他「嗯……」地沉吟了一聲雙臂在胸前交叉,往後倒在沙發上。「啊。」他突然抬起頭說:「您不如把這些內容寫下來罷?」

「寫下來?」

「是的。」

蜂須賀用力的往前探出身子。

「您將目前的想法整理歸納後,向社會大眾提出所有可疑之處吧。如此一來必定有相同意見的人出面,警方也會……」

「不,這可不成。」

「不成?為什麼?」

「我不想用這種方式好。不好意思,但這不成。」

「這樣啊……不過……」

近內還是搖頭拒絕。蜂須賀起先還不死心搔著後腦袋,最後還是一臉失落地倒回沙發。

接下來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不好意思。」蜂須賀打聲招呼後掏出香煙點燃,用力吸了一大口,一股熟悉的氣味刺激著近內的鼻腔。

「對了,」

近內開口問了恰好想到的事。

「你知道什麼是巧克力遊戲嗎?」

「巧克力遊戲……那是什麼?」

蜂須賀一臉不解地反問。

「你曾經聽過這個遊戲嗎?」

「巧克力遊戲?嗯……是哪種遊戲?」

「我不知道。我推測這一連串案件背後的起因就是這個巧克力遊戲。」

「……」

蜂須賀茫然地望著近內,他完全不懂近內這番話的重點。

「我跟省吾吵架的那天,你正好來我家吧。」

「您是說省吾差點引起火災的那一次嗎?」

「沒錯,其實那天省吾在自己房裡燒掉一本筆記本。」

「筆記本?什麼樣的筆記本?」

「我不知道,但是封面上寫著『巧克力遊戲』幾個字。」

「巧克力遊戲……」

「其實我並沒看到完整的部分,我手邊收著的是——等我一下。」

近內說完起身,走到二樓書房,從書桌抽屜拿出一隻信封回到樓下,接著又從信封里將一小片尚未燒盡的封面紙張倒在茶几上。

「克力……」

蜂須賀看了一眼那張紙片後,又看著近內。

「這就是那個遊戲?」

「是的。我曾到過省吾的學校,問他班上的同學他平常跟哪些人比較要好,結果那個學生說溜嘴地回答是玩巧克力遊戲的那群人。」

「說溜嘴?」

「對,我有這種感覺。在那之後我見到淺沼英一時,也問過他什麼是巧克力遊戲,但英一先是一臉錯愕,然後什麼都不說就跑掉。還有聽說貫井直之被殺那一天離開家時帶著一本筆記本,不過之後卻完全沒找到那本筆記本。」

「所以這個就是那筆記本?」

近內點頭說道:

「我猜這就是省吾燒掉的那本筆記本。當然巧克力遊戲與案情相關只是我個人的猜測,並沒有任何證據。而這未燒盡的封面紙張封面寫著巧克力遊戲,也只是我的猜想,或許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只不過省吾是在貫井直之遇害隔天燒掉筆記本的,所以我才特別在意。」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蜂須賀盯著手上那張小紙片。

「你從巧克力遊戲這個名字會想像它是什麼樣的遊戲?」

「這個嘛……」

蜂須賀將那張小紙片還給近內,按熄香煙。接著又拿起酒杯,目光游移。

「我小時候猜拳時,出剪刀贏時會『巧、克、力』前進六步。」

「這什麼游戧?」

「咦?您不知道嗎?就是大家在同一個起跑線,猜拳贏的人就能前進,但前進的步數會因為贏的方式,取其諧音而有所不同。出剪刀(chock)贏的就『巧、克、力』前進五步,出石頭(gu)贏的就是『固力果』往前三步,出布(pa)贏的是『鳳梨』 同樣也是走六步。在這個規則下,先抵達終點的人就贏。後來還衍生出很多不同版本,像是放學時輸的人要幫對應人數的同學背書包之類的,有好多花樣。」

「是嗎?我老家那裡沒有這種遊戲呢。」

不過,近內並不認為是這樣的遊戲,如果是這類遊戲沒必要保密,也不可能導致殺人案。

蜂須賀大概也有相同想法,他一臉難為情地搖頭說道:「我想應該也不是那個……」

他一邊摸著腦袋一邊說道。

「哪個?」

「我是想現在的中學生都很早熟,所以講到巧克力,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情人節。」

「情人節啊……」

「是啊,每到情人節女孩子都會送巧克力給喜歡的男生,省吾他們會不會把這個當成什麼遊戲呢?不過這也說不通,又不是在巧克力里下毒的案子。」

蜂須賀說完後大概是發現自己口無遮攔,連忙對近內賠個不是。

到底是什麼?

近內只有這一點怎麼想也想不透,巧克力遊戲到底是什麼樣的遊戲?

「我想說不定是現在孩子之間流行的遊戲,我再查查看。我回出版社之後也會問一問,或許有同事聽過。」

「那就拜託你了。」

近內又提了另一件事。

「我還有個問題想聽聽你的高見。」

「什麼事情呢?」

「你認為叫『傑克』這種綽號的大概是什麼樣的孩子?」

「傑克?什麼意思?」

「這也跟案子有關。」

近內告訴蜂須賀,貫井直之在案發前一天全身發抖地說了「都是傑克害的」一事。

「傑克嗎?原來如此,既然貫井直之這麼害怕那個傑克,我想殺害他的兇手就是這傢伙了。」

「我倒也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但我想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傑克,傑克……」

蜂須賀了一邊搖頭一邊在口中反覆這個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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