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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Mlild Seven)到底有幾顆星?

近內泰洋不經意地想到這件事。

他雙肘撐在桌上,將空無一物的香煙盒拿到眼前的高度,嘴裡叼著剛點燃的那支煙。一、二、三……接著開始數起包裝盒上印的銀色星星。

明天就要交出小說雜誌的連載原稿,編輯部為近內預留了六十張稿紙的篇幅,其中二十二頁已經在中午過後交給前來取稿的編輯,還剩三十八頁。想繼續往下寫,卻覺得已交稿的那二十二頁索然無味。試著寫了一些後,又在意先前的內容,下筆不如預期中順暢。伸手想拿根煙,才發現香煙盒已經空了。他拆開一包新的,這時忽然想到,七星煙盒上到底有幾顆星星呢?

一認真起來才發現其實並不好數,盒子摺疊的下方也露出缺了一角的星星,於是他決定拆開整個煙盒。

他先拆下最外層的玻璃紙袋,小心翼翼地剝除包裝紙上的膠水。盒子上方的封條紙也印著星星,接著他將整張包裝紙拆開、攤平,放在稿紙上。接著用鉛筆筆尖邊指邊數,星星數量超乎他的想像。

結果總共有兩千五百八十顆星星。繞著「7」字旁邊的金色星星有三百二十顆,封條紙上的白色星星則是一百一十二顆,其餘兩千一百五十六顆都是銀色星星。

數完之後,他呼地吐了一口煙。

近內看著以稿紙格子製成的星星數量分類表,自己都覺得愚蠢。他將整張紙連同煙盒揉成一團,直接丟進垃圾桶里。

他將不到兩頁半新的稿子放到面前。重新讀過一次,果然不出所料,乏味極了。

一陣心煩下,他將三張稿紙從中間撕成兩半。看了一眼時鐘,快七點了,差不多到了晚餐時間。吃完飯再說吧,他叼著煙起身,走出書房下樓。

「老公……」

近內進到客廳,妻子喜子立刻蹙眉站了起來。

「你去跟省吾談談。」

「談?談什麼?」

他在缸里按熄了煙,坐到沙發上。

「學校老師打電話到家裡來,說省吾沒去上學。」

喜子杵在原地,口氣聽來像是責怪他。近內隨口「哦」地應了一聲,抓起桌上的晚報。看來餐還得等上一會兒。

「什麼『哦』啊。他可是每天早上都帶著書包出門,卻沒去學校喔。」

「因為不想去吧。」

「……」

喜子盯著近內,表情彷彿在說,你太誇張了。

「這樣好嗎?省吾變壞,你也無所謂嗎?」

近內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只不過蹺了幾天課就認定他會變壞,你的頭腦也太過簡單了。」

「只不過蹺課幾天?這可不是一、兩天的事,他的老師說,他這兩個星期經常不見人影哪。」

這兩個星期……

近內拿起桌上的香煙,點火時口中反覆著兩個星期。

「你都不知道嗎?」

「我以為他出門一定是到學校啊。」

「那只是一時不想上學吧。」

「老公……」

喜子一臉莫可奈何地在近內面前坐下。

「他今天好像也沒去學校。我本來想等他回來仔細問問,結果他剛剛一回來就直奔自己房間,連聲招呼也沒打。脖子上還有一大塊瘀青。這一星期來我叫他洗澡他也不理,可能因為不想讓人看到脖子上的瘀青,還說不吃飯了……」

「好啦,那小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吧。一個中學三年級的孩子,偶爾會有不想吃飯的時候,脖子上有個瘀青也沒什麼大不了,有段時間不想上學也很正常。」

「這樣真的好嗎?」

「不管好不好,如果省吾自己不想上學,被我們硬逼著去,結果會怎麼樣?像我小時候也有很多事不想對父母說啊。隨他去吧,過陣子就恢複了。」

「可以隨他去嗎?放任也得有個限度吧。」

「這才不是放任。」

「你根本不關心省吾吧。」

「是你管太多了。」

「你說什麼!我看你才是不聞不問。你只在乎自己吧?我看你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親生兒子。」

近內深深吸進一口煙。

他當下真想反問,那你又多了解省吾?你知道他蹺課去了哪裡嗎?就連沒上學的事還不是直到老師聯絡你,你才知道的。

不過這話一出口又會沒完沒了,近內只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我看得出徵兆。」

「徵兆?什麼徵兆?」

「學壞的徵兆呀。」

「你應該多信任省吾一點。說什麼徵兆的,聽起來就像你心裡已經將省吾當成不良少年了。」

「你知道省吾在自己房間里放了電腦嗎?」

「電腦?」

喜子突然轉移了話題,近內不解地看著她。

「你看,你不知道吧。」

她的語氣聽來有些得意。

「電腦又怎麼了?」

「你還問怎麼了?他放在房間里耶。就在書桌上,其他課本、參考書全堆到一邊。」

「那不是很好嗎?這表示他對電腦有興趣啊,擁有個人的興趣比在學校上那些課實際多了。」

「我真服了你。你想省吾怎麼買得起一台電腦?」

「……」

他回不了話。

「那台電腦多少錢?」

「不知道。總是不便宜吧,跟買本漫畫的程度差多了。」

「會不會去打工賺了錢?」

「學校可是禁止打工的。」

「就算規定也不一定禁得了。」

「這陣子,家裡也掉過錢哦!」

「這怎麼可能?」

「真的。因為現金跟賬目兜不上,我才特別檢查,看來是省吾拿走的,而且還是好幾萬圓。」

「不會是你搞錯了吧?怎麼可以這樣懷疑自己的孩子。」

「我曾經看到省吾偷開柜子抽屜。找他來問,他卻什麼都不說地就跑出去,之後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

近內直盯著自己指間冒著白霧的香煙。

「你去跟他談一談。總之,非你出馬不可,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他將香煙按熄在煙灰缸里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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