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平京 第一章 分歧

「阿眸,我想去平京工作了。」

蘇清越一句話,把女友阿眸驚得一口卡布奇諾奶泡在嘴裡,半天說不出話。她愣愣地看著他,彷彿在看另外一個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星巴克的人很多,這是南都市第一家星巴克。雖然2003年剛剛過去,2004年已經到來,但對南都這樣的城市來說,星巴克依舊代表時尚和身份。

見阿眸不說話,蘇清越又道:「他們給我發了offer,是去做市場部經理。一間很大的軟體公司,他們新成立的互動娛樂部門,是做網路遊戲的。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哦。」

好半天,阿眸才擠出來一個字,但臉色明顯變了。稍微有點嬰兒肥的臉蛋上,因為生氣變得鼓鼓的。她死死咬著嘴唇,一點也不像二十多的成年人。更像十六七歲,不諳世事的少女。

他們從大二相戀,如今已經五年有餘。阿眸從來沒有變化,生氣起來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儘管和其他女孩兒不同,她不愛慕虛榮,不在乎金錢這些東西。別人都喜歡找個有車有房或者有背景的男友,但是作為校花的她卻偏偏選中了蘇清越:一個出身懷文那種小城鎮的男生。尤其在理工類院校「萬綠叢中一點紅」這樣的環境中,蘇清越順帶也成為了焦點或爭議人物。

蘇清越長相倒也清秀,眉宇間總有一股桀驁之氣,但終歸不是那種出手闊綽,花錢如流水一樣的富二代。可阿眸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只有兩件事:第一就是蘇清越身上隱藏的才華和能量;第二件就是互相之間的欣賞與愛。

「八月份我們就轉正了,還有幾個月。有了編製,就可以結婚了。」好半天,阿眸終於開口了,一句話把編製說得像結婚證。

蘇清越已經適應了。他不想因為這個爭吵,而是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他解釋起來:「改革開放初期,抓住機會的人,哪怕能力不是太強,一樣能賺到大錢。九十年代末期湧起的那些科技富豪,更是如此……」

「等等,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和往常一樣,阿眸冷冰冰地,打斷他的話。

冷靜是她的優點之一,以前蘇清越常常這麼告訴自己。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他常常體味到,怎麼冷靜中還有點刻薄的存在。一種讓人不能放手一搏的束縛。

「當然有關係,為什麼他們能行,我們就不能行呢?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這次去平京看到,那些巨頭正在進入這個領域。他們的嗅覺一定很靈敏,而且我的觀察是一個時代,十五到二十年,一定會有一批人站起來,我不希望自己錯過。」他竭力解釋起來。

「做遊戲怎麼可能發財?你見過做遊戲的人發財嗎?我們身邊有這樣的人嗎?相反我們看到的更多是玩物喪志。我不理解,他們為什麼會請你去做市場部經理。」阿眸把咖啡重重放在桌子上,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看,看起來近乎憤怒。

「我可以做的很多,我更懂媒體,我知道該如何做市場推廣,我有對應的經驗。因為一個產業起來,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媒體方面的更不例外。我不是一時衝動,是綜合了很多信息後才給他們投了簡歷,我覺得沒問題。」

「就是說你覺得自己是富豪了?」阿眸冷笑一聲。

「你不要嘲笑我好嗎?」小城市來的蘇清越,在某種程度上一直被阿眸壓制著,可是最近他越來越不舒服了,今天他終於有些忍不住了,說道:「我和你說正經的,我很想去,無論什麼代價。」

「你的代價就是失去編製?我爸媽最在乎這些。」阿眸提醒他,頗帶威脅意味。

她越說越平靜,但也越來越冷。

蘇清越知道,她真的生氣了。可生氣就生氣吧,他實在是被報業集團的沉悶作風,憋瘋了。有時下班走在路上,他甚至會羨慕起清潔工人。「什麼時候我的工作,也能讓我耗盡體力!」他時常這麼想。總覺得自己就是魚缸里的魚,能吃得上飯,卻得不到自由。

出身小城市機關大院的蘇清越,自幼因為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成績斐然,被學校老師各種優待。直到有一天,他惡意破壞學校進口的實驗設備,被開除。從品學兼優,到朽木不可雕,連一宿都沒用。從神童到「流氓」,變化如此之大之快,令人目瞪口呆。最後沒有辦法,父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安排進另外一所學校。自此,蘇清越至少從表面上漸漸學會了夾著尾巴做人。這也是高中時期,同學給他起「蘇清高」這個綽號的真實原因。

可有些鳥兒註定是關不住的,他們的羽毛太鮮亮了。重回「正軌」的蘇清越,後來還是以優異的成績考近了南都航空航天大學。每當回憶起往事,除了坦誠錯誤外,他還會拋出一句「人不禽獸枉少年」的話,來做人生總結。

這樣的經歷和過往,在簡單家庭出來的單純的阿眸看來,照抄都不會。每次提及這些,阿眸都一臉茫然中又帶點崇拜。更是覺得自己馴服了一頭猛獸,那種得意感自是油然而生。

本來阿眸的母親是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的。可幸好阿眸父親是市書法協會的辦公室主任。而蘇清越也從八歲就開始練習書法,大學就開始修習狂草。一本孫過庭的《書譜》更是床頭必備。

在阿眸父親的書桌上,蘇清越隨手寫了幅六尺全開:「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這事令阿眸父親很震驚。

震驚的不是他的字頗有魏晉遺風。更重要的是這幅作品背後,透露出來的不羈和洒脫。

正所謂「字如其人」,自此歷來當家的阿眸父親默認了兩人關係。

以前阿眸一直以為,編製會讓蘇清越慢慢穩定下來。因為對南都人來說,男人有了編製,才有面子。蘇清越有了編製,兩人的生活也會按部就班走上正軌。沒想到他最近去了一趟平京,還是變了。

「你認為我們的感情比不過一個編製嗎?」蘇清越終於發問了。

「……」

這一問,竟然把阿眸問得愣住了。

誠然她現在很生氣,一來覺得蘇清越做這個決定之前,竟然沒和自己說;二來覺得他們就要結婚了,只要拿到編製未來可期,怎麼能說去平京就去呢!她實在沒法接受蘇清越今天突然拋出來的難題。但真要說他們的感情,還不抵一個編製,卻又不至於。

愣了好半天。

阿眸才終於回過神來:「沒有編製,我爸媽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

「所以你是讓我做二選一?」蘇清越很震驚,阿眸會用這種事來提醒自己。

「我只是很詫異,你為什麼放著編製不要?現在報業集團蒸蒸日上,每個月加上獎金都有三千了,在南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這樣的狀況。」

「華絡公司給我開五千五。」蘇清越說出自己的工資,那感覺像是五萬。

「他們憑什麼給你開這些錢呢?」

「因為我的能力啊,我給他們看了我寫的文章,策劃的專題。我告訴他們,我是怎麼分析和研究現在的網路和市場環境的,我的思路和想法是什麼。關於這方面,我非常有信心。五千五算少的了,只是因為我剛去。」

蘇清越沒說,自己的得意之作——《盛放的禮花和未竟的可能》。這可是南都這種小城市的都市報,史上第一次和平京、江海、特區這種國際級城市的媒體,聯合做專題內容。

蘇清越其實是真正的發起人。但因為影響力不足,更為了事情能得到更高層面的支持,他主動讓出了這個位置,給了《平京青年報》主編呂振斌,自己只保留了參與者和撰稿人的位置。他以為阿眸記得這件事,但她其實早忘了。

她提醒蘇清越:「平京消費高著呢,五千五還不抵咱們南都的一千塊錢。」

「阿眸,你怎麼不理解呢?這件事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阿眸瞪大了眼睛問。

他們的聲音明顯加大了。

蘇清越沒辦法,只好說出了那個他一直以來的擔憂和困擾。

「這次我去平京,看到了互聯網的發展。我和那裡的紙媒、電視媒體朋友聊過之後,發現他們的收入都在銳減,不是百分之幾,而是百分之幾十的銳減,可是互聯網的收入卻在成倍的增長……」

「那又如何?」阿眸打斷他,完全沒意識到危機就在眼前。

「如果一線城市能波及,那麼用不了多久,就會波及到我們這裡。這是可以肯定的,到那時報業集團的收入銳減,工資也會下來,甚至編製都要縮減、裁員。」蘇清越實在不理解活在編製襁褓中的小城市人,為什麼沒有注意到世界的變化。

「這怎麼可能呢?」阿眸忽然笑起來。

「這怎麼不可能?」蘇清越有些忍受不了阿眸滿不在乎的樣子,清澈的眼眸只有清澈。可想想,她不是一直如此嗎?上大學的時候,自己就是被這雙清澈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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