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極致的獻身 第七章

偵查組將長青藤前研究員金民列為富場三失蹤案的重點嫌疑人以後,信息迅速積累起來。金民的行蹤無法搜查,但是富場三的行蹤則有跡可循。經過深入比對,偵察組發現兩者存在一個隱蔽的重合點。

根據認識富場三的人所述,富場三性情內斂、沉默寡言,從來就是一個疏於交際的人。十三年前,富場三在K市和花靜子結婚,此後一直沒有正常工作,也就是所謂的「家裡蹲」。在他離家失蹤前的八年時間裡,他的妻子花靜子說,長期不出家門的富場三,每過幾年卻會獨自外出旅行一趟,每次大約一周時間。這樣的外出一共有三次,分別是婚後第一年、第四年和最後一年。事實上,在富場三最後一次出門回來不久,他就突然不辭而別了。對於富場三獨自旅行的目的地,花靜子稱前夫從來不說,但是在婚後第四年富場三回來後,她曾發現對方的手腕上有一個能在熒光燈下反射淡淡光芒的摩天輪形狀的印章,看著像某個遊藝場的憑證。

根據花靜子對印章的描述,偵查組調查了各地採用復古驗票方式的遊藝場,最終鎖定D市一家名為風月國的成人主題樂園。這個樂園有一個紅牌項目,是在摩天輪的小包廂里由美麗的兔子為客人提供服務。偵查組將風月國的入場印章展示給花靜子看,後者點頭表示正是這個。

這個信息讓偵查組大為興奮,因為根據同步對金民的行蹤進行追查的另一個小隊此前獲得的信息,長青藤神經科學部的一個職員多年前到D市出差時,曾見過疑似金民的人。經過核實,那個職員出差的時間和富場三那次旅行的時間恰好吻合。如此一來,富場三和金民終於出現了地理位置上的交集。

這時候,長青藤的宋明基博士也向偵查組提供了一個有價值的線索。他認識一個曾經為OOP聯盟效力的外科醫生,具有眼球移植手術的經驗,這個人的主要居住地剛好就在D市。由於涉及OOP聯盟,政治上相當敏感,柯魯奇上尉為了避免引起綜合治安糾察局的注意,沒有指派偵查組直接出面,幾經周折,最終通過在D市的中間人獲得了一個線索。這個線索讓偵查組更加驚喜:根據那個外科醫生的回憶,他曾經多次為「同一個人」進行眼球移植手術,手術的時間和富場三外出旅行的時間完全吻合。

「先把醜話說在前面,鑒於當事人身份特殊,他是不會出庭做證的。」

提供線索的中間人在電話里直言,柯魯奇上尉迅速打消了對方的顧慮。

「明白,我們需要的只是確切的線索!」

「因為事情前所未見,所以當事人印象很深。」

「那位醫生能指認去做手術的人是誰嗎?」

「這不可能,哪怕是基於為客戶保密的職業道德,人家也不會做這種指認。況且,根據那位醫生所處的立場和提供的服務,難不成還有驗證客戶身份一說嗎?上門的客戶,也必定進行了某種程度的易容。」

「你說得有道理……」

「只不過,我的當事人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在柯魯奇上尉旁邊的羅伊警長問道。

「同一個人這個問題。」中間人回答,「相貌是同一個人,但是言行舉止不像。我的當事人因為好奇,曾旁敲側擊地詢問前一次手術的感受,對方表現得支支吾吾。」

「那……他怎麼看?」

「有什麼怎麼看的,意識平移術又沒法重複——那些同一型號的克隆體自然平移過不同人的意識。」

一時間,接聽電話的警官們都呆住,說不出話。隔了一秒鐘,中間人再次補充。

「對了,除了你們提供的三個時間點,我的當事人表示相同的手術他還做過兩次,也就是一共五次。」

「啊?另外兩次是什麼時候?」

「一次是十五年前,那是第一次。」中間人略微停頓,「另外一次則是最近。」

3月23日,羅伊和搭檔武田再次前往D32區,造訪失蹤者富場三的前妻花靜子。主婦看到兩人登門,儘管臉上還掛著不悅,但已經沒了之前的驚訝,因為最近一段時間,偵查組派人員來過好幾次。

進屋坐下後,羅伊再次環顧那套面積不大的公寓,問道:「今天不見令郎?」

「他出門買東西了。」單身媽媽端上來茶。

武田說:「真獨立。」話說出口有點後悔,因為這樣的說法隱含對那個殘疾孩子的輕視,於是他忙說,「最近經常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

花靜子放下茶,自己也坐下來,和她的聲調一樣,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們想再問問你前夫的情況。」警長喝了一口茶,本來準備放下,但是因為覺得味道有點熟悉,又多喝了一口。

「你是指場三還在家時的情況嗎?」

羅伊抬眼望了對方一下,點頭:「是的,你說他有時會像變了一個人?」

「嗯……」

「雖然這個問題已經向你詢問過很多次,但我們希望深入了解,你可以描述得更具體一些嗎?」

「怎麼具體呢……」主婦面露難色,「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武田有些不忍,引導著問:「你是覺得你丈夫對待你的方式發生了變化,還是他的言行舉止存在異常?」

「都有……」花靜子咬咬嘴唇,艱難地選擇著表述的詞語,「各個方面都感覺不一樣,生活的習慣、飲食的口味、喜歡看的電視節目……他突然喜歡在洗澡時唱歌,但是唱的歌我從來沒聽過……」

警長問:「還有嗎?」

「他……忘記事情……」

「忘記事情?」

「主要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一些事,有時我和他說起來,他卻答非所問。」

「兩個人交往時的事情嗎?會不會是時間太久,所以記不得了?」

花靜子抿嘴想了想,嘆了口氣:「可能吧……都是一些日常小事。只是我自己以為他是個用心的人,他喜歡記日記——」

「稍等一下。」羅伊和武田不約而同地坐直身體,後者問,「你前夫記日記?」

「嗯,只是簡單的語音日記,不過他一直堅持這個習慣——這一點倒是沒有改變。」

「語音日記有保留嗎?」

富場三的前妻搖搖頭:「他離家以後我找過,但沒有找到文件,我想,他全部拷走了。」

兩個警察對望了幾秒鐘,都明白對方心裡的想法。一個人寫日記,是為了便於自己回想自己的過去,同樣地,也便於另一個人獲知他的過去。

羅伊臉色不變地說:「既然選擇離開,把日記帶走也合理。」

聽到這話,花靜子眼眶有些發紅,警長細看她的臉,那並不是能裝出來的神情。

「抱歉了。」武田說,「老是讓你回憶不愉快的事,一個人帶孩子一定很辛苦。」

「沒什麼。」花靜子連忙用手掌按按眼角。

武田說:「最後問一個問題:你前夫的變化,是發生在每次獨自旅行回來以後嗎?」

「是的。」婦人點點頭,「他第一次去旅行是我們新婚一年多的時候。他回來以後,雖然我對他的變化感到疑惑,但覺得可能是因為之前對他這個人了解還不夠深入。人們都說,過了熱戀期,兩個人的關係就會發生改變,加上那時候兒子又出生了——」

羅伊打斷她:「所以那時候你沒往心裡去?」

可能是因為對方語氣生硬,花靜子有點膽怯地眨著眼睛:「是的,事情後來過去了……」

「到了第四年,他又出了一次門,從那時候起你越發覺得不妥當,對嗎?」

「嗯,畢竟已經一同生活了好幾年……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辦好……」

「這些事你沒有告訴過別人?」

「沒有,我不知道和誰說,也不知道怎麼說。」

「五年前你前夫又出了一次門,那次回來以後變化更大嗎?」

「嗯,我幾乎覺得自己不再認識他了。」花靜子略微停頓,「除了我們兩人的事情,他連自己的事情都說記不清了……」「所以他後來離家出走,並且提出離婚,你也沒有太驚訝?」

「肯定驚訝,只是覺得事情也不是沒有徵兆。」

「為什麼沒有採取措施呢?」

「措施?」

「譬如報警一類的措施。」

「報警?」被詢問者睜大眼睛,似乎嚇了一跳,隨即露出困惑的神情,「你是說場三離家出走,所以要報警?」

「一同生活多年的丈夫突然失蹤了,不應該採取措施嗎?」

婦人定了定神,答道:「剛開始我四處找場三,只是沒能找到,但是對報警什麼的沒有考慮過,他只是躲開我而已。況且,他後來寄來了離婚協議書……」

「你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沒有不假思索!」花靜子微微提高聲量,「我考慮再三才同意的。」

「為什麼會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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