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動機殺人 真相之章 警察和死者丈夫的對答

杜學弧的話

身體狀況怎麼樣?是嗎?真是遺憾。無論如何,希望你能好好治療。

你似乎很不願意見到我。

你一定在想,案子都已經結了,這個警察為什麼還要三番五次地跑來找我呢?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很抱歉,事情看來不能如你所願了。你有你的立場,而我也有作為一個警察的立場,這一點請你理解。

我的語氣聽上去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是的,我都知道了,全部的事情。我並不是虛張聲勢,我已經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

我想問你,4月16日下午,你第一次回到家是什麼時間?5點鐘是吧?我知道在你口供里有,監控錄像也有記錄,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那麼,你在殺死你妻子以後,是什麼時間離開的呢?5點20分?考慮到你5點30分過一些已經出現在小區的門口,哪怕是使用電動車等交通工具,你離開家的時間最晚也不會超過5點25分吧?

也就是說,從5點到5點25分,你在短短25分鐘的時間裡完成了殺人、清理和偽造現場、製作呼救聲音文件等工作。

我不是說這不可能做到,只能說你手腳挺快的,而且,作為一次臨時起意的犯罪,你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想到了對策,這真是讓人嘆服呢。

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這不是一次突發犯罪,而是早有預謀的呢?

事實上,在第一次看到案發現場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不協調之感。不是偽造現場的問題,入室盜竊的痕迹是偽造的,這一點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我覺得不協調的是兇器。我不是指手提電腦本身,而是電源線。對,手提電腦的電源線,那才是置死者於死地的兇器。

我所疑惑的事情是,兇手為什麼一定要用電源線勒死死者呢?雖然說因為是臨時起意,兇器只好就地取材,但是相比於電源線,現場明明有更稱手的「工具」呀,而且,那個「工具」就在觸手可及之處。應該說,那個「工具」和電源線一樣,都和手提電腦連在一起。

是的,就是滑鼠線。

同樣是線體、同樣隨手可得,為什麼選擇電源線而不是滑鼠線呢?我實際操作了一下,那台手提電腦的電源線又粗又硬,比想像中要難彎曲,用來勒住人的脖子很費勁。相比之下,細長的滑鼠線就方便多了。纖細的線體能夠緊緊勒住受害人的脖子,不但能造成呼吸障礙,而且會猛烈壓迫頸動脈,從而導致反射性心跳停止……這就是很多勒殺案的兇手偏好用細繩索的原因。

由此,我不禁產生了這樣的懷疑:是不是有什麼原因迫使兇手非用電源線不可呢?

當然了,你可以解釋,在緊迫的情形下,你根本無暇思考這些事,不過是隨手拿起什麼就用什麼罷了。但是,警察就是那種稍微覺得有一點不對勁兒都要刨根問底的傢伙。剛才我就說了,我已經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我請鑒定科的同事對那條電源線進行了更仔細的檢查,結果發現上面確實有一些不尋常的刮痕。以此為線索,我們很快在死者家中的某個地方發現了對應的痕迹。

是的,我們在死者工作室窗檯的欄杆上找到了一些黑色的纖維,檢驗證明正是從那條電源線的外皮剝落的。

你已經明白我在說什麼了吧?所以,請說出事實的真相,拜託了。

你決定保持沉默嗎?唉,這樣我會很為難的……

這樣吧,我和你說說我之所以往這個方向上懷疑的原因吧,也就是說,你在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

我記得一個作家說過,要讓讀者了解一個人物,與其直接說明陳述,不如配上動作和台詞,讓讀者自己去構建人物的形象。這就是文學上所謂的「性格描寫」吧。偵查工作上也有一項叫作「側寫」的技術,大致是通過對目標人物的具體言行進行分析,從而推斷出這個人的內心和情感,以及他可能的行為模式。

我扯遠了是吧?其實,我想說的是,一個人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最能代表他真實的狀態。你向警方提供過幾份證詞吧,那些都是從你口中說出的話,所以我從中看到了你真實的樣子。確切來說,是你的第一份證詞,也就是你作為嫌疑犯之前所說的話,讓我在腦海里形成了對你的印象。這個印象至今未變。

你說第一份證詞是假的?嗯,這是毋庸置疑的。那時候,你為了給自己脫罪,編造了事件的經過,那份證詞可謂假話連篇。然而,在通篇的謊言里,有一個細節卻是真的。你在不經意間流露了一個語言習慣,這個習慣恰恰代表了真實的你。

你想不起你說過了什麼吧?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我又看了一次筆錄,我也會對你說的那句話一掠而過的,但一旦訴諸文字,那個詞語就特別引人注意。

我來念一下這句話吧:「我用力推開他,向房間裡面看,看見一個粉色的絲枕頭丟在房間中間。」當我看到這個地方的時候,眉頭就皺了一下,「絲枕頭」是個什麼東西?我去問做筆錄的同事,是不是寫錯字了。同事回答說「絕對無誤」,不信可以聽錄音。我又跑到證物科調出你的談話錄音重新聽了一遍,確實如此,你說的就是「絲枕頭」這個詞。事實上,在後面的陳述中,你又說了一次「絲枕頭」。

一開始,我也以為絲枕頭是一種常見貨,只是自己孤陋寡聞罷了。但是,當我向多位女性詢問絲枕頭是什麼東西時,她們無一不側頭想了好久,最後說,最大的可能就是所謂的絲綢枕頭或者蠶絲枕頭了。這下子,我才總算搞明白了:絲枕頭確實就是蠶絲枕頭,但是,極少有人會這樣稱呼它。應該說,一般人在陳述的時候,只會說看到一個枕頭丟在地上,而不會說什麼絲枕頭。但是,你脫口而出了這麼一個詞,而且從你兩次說到這個詞來看,並不是口誤。

這說明什麼呢?我覺得只有一個答案:你老婆經常這樣說,或者你自己經常這樣說,說著說著就養成習慣了。如此一來,起碼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這個枕頭具有某種特別的意義,不是一件隨隨便便的東西。我當時就有一個猜測:這個枕頭怕是你送給你妻子的禮物吧。

我可不是一個異想天開的人,警察會通過調查求證自己的猜想。事實上,我沒花多大力氣就證實了這件事。因為那個粉紅色的蠶絲枕頭十分昂貴,全市只有幾個特約門店在售,通過枕頭上的產品標籤,就能查詢到具體地點。我到那家門店打聽,沒想到,銷售小姐居然清楚地記得你。這個枕頭是一個月前售出的,當時你向銷售人員進行了詳細的諮詢。

「那位先生想給妻子挑選一個能夠保護秀髮的絲枕頭。他說,我妻子的頭髮很脆弱,一碰就會斷。」那位銷售小姐如此複述,然後,她又補充說,「真是一位體貼的丈夫,他的妻子好幸福。」

對她的話,我也深有同感。我當時就覺得,這真是一件貼心的禮物!

請你不要再說「這是為了討好她,好讓她把錢給我」之類的話了,居心叵測之徒只會送項鏈、挎包之類的東西。會送絲枕頭的人,就只有深愛著自己妻子的丈夫了。

沒錯,我是說你對朱鳳兒有深厚的感情。確認這件事情後,我的另外一個疑惑也迎刃而解了。案發以後為什麼你要刻意跑到門衛值班室呢?如果只是為了找時間證人,跑到更遠的地方不是更有利於證明自己的清白嗎?當初我也問過你這個問題,但是你沒有正面回應。現在我想明白了,其實理由很簡單:你想儘快回到死去的妻子身邊,你不捨得她孤零零地一直躺在地板上。

我說得沒錯吧?

其實,與你之前的證詞相比,你的自白書才是最大的謊言。你在那份自白書里,把自己描繪成一個薄情的男人,而事實恰恰相反。那麼,問題就來了。一個深愛自己妻子的男人,為什麼卻要置妻子於死地呢?

是的,就是作案動機的問題。

你在自白書中所述的殺人動機,顯然是個謊言,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真正的作案動機又是什麼?

這個時候,那個一直在我心底潛伏的奇怪念頭再次跳了出來:我們是不是一開始,並且從根本上就誤入歧途了呢?如果事實和我們看到的一切完全相反呢?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麼吧?我是說,在這次的案件里,受害者和侵害者是顛倒的。

正是基於這個懷疑,我才會去考究兇器——那根手提電腦電源線的來龍去脈,並且在最後找到確切的證據。

除了剛才所說的證據以外,還有一些證人的證詞也能起到輔證的作用。我和你的女兒談過話,她證實朱鳳兒兩年前得了某種病,並且吃過一段時間的葯。我查了你妻子的醫療記錄,沒找到對應的病歷,但查到了藥物的採購記錄。你妻子看的應該是私人醫生吧,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得了這種病。但是因為治療所需的藥物是處方葯,所以藥物採購記錄是隱藏不住的。這種藥物的名字叫帕羅西汀,是用來治療重度抑鬱症的。

是的,你的妻子患有嚴重的抑鬱症。雖然最近兩年她停止了服藥,但是並不代表她的病已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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