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失樂之香——麻里亞 1

早已過了十二點,她卻依舊未睡。

對於深夜造訪的我們,她亦未作責備,只是理所當然一般招呼我們進來。

她方才似乎正在面朝一張勉強可以放下書物的小桌子上寫著什麼,大概是日記之類吧。她啪一聲把它合上,然後迅速收入抽屜中。

「這麼晚了您可能覺得有些奇怪,但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說。」

江神學長說完,她默默地點了點頭。我無法窺探出她是否預測到了這番話的內容。

「你要說很久嗎?這兒只有這一張椅子……」

她口中抱歉似的說道,雙目卻冰冷無情,抑制著令人難以察覺的警覺。看到這一目光的一瞬間,我堅信方才在樓下所聽江神學長所講的故事是真實的。她坐在離我不到三米之處的椅子上,這令我害怕不已。

「我站著說就可以了。只要可以說話便好。」

「是嗎?那我就快些聽吧!夜已經深了,日期都已經改變了。」

我站在江神學長左側靠後半步的地方,與她視線不期而遇。若只有我一人與其對峙,我或許已慘叫著逃走了。那視線總令我感覺她並非平日熟悉的她,我不禁戰慄不已。

「是你殺害了八木澤君。」

江神學長的聲音與平日並無兩樣。在其身邊聽到此聲音,我感覺自己雙腳仍是站在大地上。然而其內容卻非常不一般。

「你為什麼這樣說呢?」

矛頭明明被對準了自己,她的措辭卻總是很鄭重。她的臉正對著江神學長的方向。

「因為不如此便不合道理。除你之外沒有兇手。」

「呵呵。」她將手抵在嘴邊笑道,「你為什麼可以說得如此自信滿滿呢?有時候,即使你之後低頭道歉說自己犯了愚蠢的錯誤,別人也不會原諒你哦!」

「是不是愚蠢的錯誤請您聽了我的話之後再作定奪。如果我錯了,我也沒想讓您原諒我。」

她右眼下的肌肉似抽筋一般微微動了一下。她體內或許充滿了強烈的敵意。

「請你不要裝模作樣,痛痛快快地說吧!」

「好的。」

又開始了我剛剛在那個黑暗的廚房所聽過的話。

「關於在該木更村及河對面的夏森村相繼發生的三起殺人案件的真相,我設立了一個假設。請讓我從大的整體構圖開始說起。我相信這些案件絕非獨立,從根本上而言是相連的一個。」

「同感啊。」她舉止優雅地盤起了腿。「在這種深山處的僻靜地方,即便是偶然,恐怕也很難想像會連續發生三起殺人案件。」

「得到您的贊同我很欣慰。哎呀,雖然那是一種理性的判斷。」

「嗯。不管怎麼說,夏森村一案的兇手持有小野君的耳朵這一事實,就是河兩岸的案件不可分的證據吧。」

「這就是說,我們談話的開端很順利對吧?」

江神學長將身體重心由右腳轉向了左腳。

「在說整體構圖之前我要先說一個前提,就是我們知道殺害小野君的兇手就是八木澤君。——請您不要做出意外的表情。這一切您自己應該是最清楚的。」

「哪有,我當然很意外。說什麼那個善良的鋼琴家殺害了小野君,我一時無法相信。你是有何根據才說如此大膽之事?」

她似乎無論如何都打算佯裝無知。演技雖很逼真,她的雙眼還是如監控攝像機一般努力刺探我們的態度。

「看來,我不得不收回我剛才所說的開端很順利的話。」

江神學長遺憾地說道。他將在圖書室講給我的推理重複了一遍。為了在蜿蜒曲折且分叉諸多的鐘乳洞中跟蹤小野,應該需要阿里阿德涅之線。「ヒロキ」這種香水應該是被用作了其道具。香水應該被灑在了他的傘上。可以做到這一點的唯有八木澤滿。倘若這便是真相,小野的屍體及所持物品上灑有「ヒロキ」,玄關處被灑有諸多香水亦可得到解釋。

「可以得到您的認可嗎?」

對江神學長的提問,她還以一個冷笑。

「真是胡說八道。這是強詞奪理而得出的大錯誤。你好像覺得世界只有遊戲盤一般大小。案發當晚,龍森河上的大橋可還是好好地架著呢!也可能是從外部入侵的什麼人的罪行不是嗎?那個叫室木的郵局職員可能也把小野君殺了不是嗎?不管怎麼說,他手中都有小野君的耳朵。」

「如果那個叫室木的人是兇手,他會在樹林的樹蔭下一直盯著小野君走向鐘乳洞嗎?他有理由採取如此轉彎抹角的方法、特意從調香室盜出香水然後將其灑在傘上嗎?不可能的事。」

她緊咬雙唇,唇色都變白了。

「或許是室木以外的其他未知的人。又或許是這所公館裡的某個人。總之,你的假設過於飛躍,我實在無法認為檢察官會採用。」

江神學長正要反駁什麼,她似嫌麻煩一般揮了揮手制止了他。

「算了,請你在八木澤君殺害了小野君這一前提下說吧!我看若不如此你就進退兩難了。證據雖然很陳腐,我就姑且接受吧。姑且。」

我不禁想到,這場談話不是前途多難嗎?之前放出重重煙幕掩藏真面目的她,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淪陷吧。眼前的她所釋放出的抵抗氣息非同尋常,我的肌膚似乎火辣辣地疼痛。

「可是,八木澤君為何一定要殺了小野君呢?要殺人,應該一定有其相應的理由。你們為何想把八木澤君作為兇手我就不問了,就此一點可否讓我聽一下?」

她的語氣無論如何都很恭敬。

「好的,就按你說的做吧!——八木澤君殺害小野君的明確動機在表面上確實不存在,案發之後,我們曾立即就誰想讓小野君死進行了探討,可那時八木澤君的得分也很低。」

「得分?」

「是的。雖然很粗略,我們製作了一個全體人員動機指數表。比如說,對於小野君與木更夫人結婚之後想要構建的藝術之迪士尼樂園構想,前田夫婦斷然反對,他們的指數為百分之九十五。八木澤君的指數為百分之十。他在該村的工作已基本完成,況且他似乎不太排斥離開這裡。而且我聽說他素日與小野君性情也不是不合,準確地說他們只是互相不太關心而已。」

「確實如此。」

我本以為她會想問自己的指數,她卻沒有提出任何問題,不知是否是裝作無所謂。江神學長繼續講述。

「也就是說,八木澤君殺害小野君的動機極其薄弱,我們也有這樣的認識,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得到了他就是兇手這一結論。此時,我所思考的不是八木澤君果真是兇手嗎,而是八木澤君果真沒有動機嗎?於是,我就隱藏的動機進行了探究。探究不得不持續到了剛才……直到我聽到那則廣播新聞。」

她如感覺刺眼般地眯起了眼睛,問道:「與新聞有什麼關係?」

我不禁覺察到她的緊張感正在高漲。

「聽到室木就是殺害叫相原直樹的攝影師的兇手,我也終於看清了一系列案件的整體面貌。我同時理解了八木澤君為何會殺害小野君,以及室木為何會雜害相原君。還有——你的所作所為。」

在江神學長靜靜的說話樣子中,我感覺滲透了其對她所抱有的不堪忍受的厭惡感。

她沒有緊張,而是挺起胸膛說道:

「我的所作所為是指什麼?」

「暫時請您聽時不要提問題。一切將會同時水落石出。——不好意思,我還未說明八木澤君殺害小野君的動機便跳躍話題,可請您允許我說一下當我聽到『相原君被某人殺害了』這一上午的新聞時的感受。那就是,相原君為何一定要被殺呢?他來木更村偷拍而被轟走,可他在夏森村應該沒有惹出任何麻煩。儘管如此,他為何會在夏森村的廢校里被殺了呢?他如果是在此木更村的地盤上遭遇群毆被殺還可以理解。這就是我的疑問。憎恨他的人明明在木更村,他為何在夏森村被殺了呢?

「然後到了晚上,我們知道了兇手就是室木。他為何會做這樣的事,警察似乎也尚未調查清楚。恐怕只要室木不招供,他們也不會猜中吧。——可是我知道了。一聽說室木是木更夫人的侄子,是她唯一的親人我就明白了。」

「想不到你前言好像很長啊!時間一久你站著說話也會疲憊的吧?」

聽了她的揶揄,江神學長搖了搖頭。

「沒有,一點都不累。」

「我決定不再插問問題了。」

「那我也快些說。——我得出了八木澤君殺害了小野君這一結論。而夏森村中也查明是室木殺害了相原君這一事實。在兩起案件之中,皆是查明兇手卻不清楚犯罪動機,這是共同之處。也總讓人感覺謎團變為了兩個。然而,有時負負為正。——不好意思,我又開始轉彎抹角了。」江神學長哐地敲著自己的頭說道,「八木澤君殺害了小野君,動機無法理解。室木殺害了相原君,動機也無法理解。兩起案件之中,兇手與被害人的組合都令人無法理解。可是,若將方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