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亡標本——麻里亞 4

接下來是對兇器的考察。

用於殺人的匕首如同志度在現場所言,是小野的東西。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員也都知道這把匕首是自美兵處贏來的戰利品,由此推測,小野恐怕曾經在眾人面前提及於此吧。也就是說,所有人都知道匕首的存在。我總覺得要向大家宣告我並不知道這把匕首的事也很麻煩,便沒有特別說些什麼。

「我雖然也知道那把匕首,可還不至於知道它放在哪兒。」

哲子首先說道,菊乃卻駁回了她:

「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把那把匕首放在哪兒了啊!可是兇手曾經偷看過他畫的鐘乳洞地圖,房間並不能上鎖,所以我想若是潛入他房間翻過桌子抽屜的人,應該清楚地知道東西的所在吧。」

偷看鐘乳洞地圖的人是已死的八木澤的概率很高。然而,其他人也有可能同樣翻過他的抽屜。

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可能拿到兇器。而且判斷不出是何時被拿出。兇手可能在很久之前已將其拿至手中,也可以認為是兇手意欲殺害八木澤而前往音樂室之前,前往小野的房間拿到了匕首。

「大家都沒有不在場證明,而大家都有拿到兇器及遺留在現場的香水的機會。事情又變得棘手了啊!」

沒有人附和哲夫的牢騷。房間中一時鴉雀無聲,連燭淚滴落的聲音甚至都可以聽到。

「這搜查會議真沒氣氛!」

志度打著哈欠說道,然後似乎很癢似的搔了搔頭。在這樣的夜晚,其一系列的舉止雖看起來顯得輕率,卻可能彷彿是緊張的動物慾平靜下來而做出的刷拭 動作。

牆上的時鐘指向了八點。

「我們到此為止吧!」

菊乃無力地說道。她或許因為志度的一句話而感到了乏力感。

「我們停止吧!既然都已經決定明天尋求外界援助了。」

這就是她的決斷。

「只要今晚保護好自己,安然度過就可以了。」

哲夫在妻子耳邊低聲耳語道。哲子低聲說:「是啊。」

「那我們就散會吧!」菊乃宣告會議結束,「請大家小心,晚安。」

——請大家小心,晚安。

哎呀呀!唯有此時此地聽到的這句話,是如何地充滿刺激啊!

小菱與前田夫婦立即站起了身。冴子與菊乃也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了自己的房間,食堂里留下了四個人——琴繪、志度、江神學長與我。

「你喝酒嗎,志度君?」

聽到琴繪的詢問,志度似乎非常不悅地笑說:

「難得您提議,可苦於沒有冰啊!」

「是啊。」

「況且,唯有今夜如果不保持清醒的話就可能名副其實地致命呢。」

「或許果真如你所說。」

兩人隔著蠟燭光亮交談著。他們的樣子很放鬆,宛如在進行爐邊閑聊一般。

「有沒有在夢中也飄浮的香味?」

調香藝術家回應了詩人的此番喃喃自語。

「當然有了。我聽說盲人做只有聲音的夢,而我做只有香味的夢。我昨天也做夢了呢。熟透的虛構果實一般的香味。不過那味道新鮮卻不太好聞。」

真不愧是調香藝術家,什麼虛構果實的香味,我是無論如何都聞不到的。

「我昨天做了一個有味道的夢……」志度目不轉睛地看著小火苗說道,「那是一個吃人屍體的夢。咬小腿時,碎片竟像威化餅乾般嘩啦嘩啦地四散開來,味道也如威化餅乾一樣微甜。」

「那是誰的屍體?」

琴繪沒有覺得毛骨悚然,而是極自然地詢問說。

「這個……屍體基本上沒有保留原形,所以我不知道。雖然是個變成點心的空想式屍體,到底是誰呢?」

「人有時會在無意之中吃人的。」

琴繪曾經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與其說這是她的哲學,莫若說是她喜歡的表達吧。

「八木澤滿也在無意之中吃人了吧,雖然我覺得他不會被殺。」

熊熊燃燒的火焰映在琴繪的眼鏡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簡短地說道:

「或許吃了呢。」

為何八木澤一定要被殺呢?我意識到搜查會議上遺漏了這一討論。大家都很反常。——不對,或許大家各自認為這個問題即使探討下去也是徒勞。大家都以為是在鐘乳洞深處裝飾屍體的瘋狂行為再度來襲,便放棄了思考。

然而,江神學長與我知道鐘乳洞與音樂室的殺人犯是兩個人。關於小野遇害時被施加的過多裝飾之謎,雖不是全部,但占其絕大多數的香水之謎,已得到了解答,而且瘋狂意味很稀薄。——然而,香水再次為其他殺人犯所使用,這該如何解釋才好?雖可能有某種意義,但倘若如此,其意義應該與小野遇害時完全不同。這是因為,在日落之前的音樂室中不需要什麼阿里阿德涅之香。

「小野君與八木澤君的共同點是什麼呢?」

琴繪似自問一般說道。她在不知道江神學長的推理的前提下,將案件看做由同一兇手進行的連環殺人也是自然的吧。

「他們都是雄性。」志度依舊看著火焰說道,「他們都想推倒藝術,騎在其身上,勒緊其脖子。」

「這兩個人有什麼共同點嗎?我一時想不出來。他們兩個也不是很親近。說起來他們好像還互相避之不及啊。」

「他們互相覺得對方的作品是旁門左道吧。」

「我對別人的作品沒什麼興趣。」琴繪冷淡地說道,「關注的只是我自己的作品,只要能做出我自己想要的香味我就滿足了。」

「那麼,老師您在這裡應該是幸福的。」

志度只稱呼琴繪為老師。而且,這是老師這一辭彙在木更村被使用的唯一場合。我不知道他是對調香藝術抱有敬意,還是尊重年長者。

「我正要創作的香水啊,江神君……」

突然被叫到名字,他似乎很驚訝。琴繪莞爾一笑。

「名字叫『ジロー』 哦!」

「這是我的榮幸。」

江神學長滿臉認真地回答。

「不過不行啊,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調香的時候。我們快點鑽到床上睡覺吧!」

「我也回去吧。」

志度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站起了身。可能是坐累了吧,他用拳頭敲打著腰部。

「你們也要休息了吧?」

「嗯。」被琴繪問道,江神學長回答,然後又補充說:

「我再稍看一下音樂室後就睡。」

我想拒絕。我們沒必要在睡覺之前特意給殺人現場一個飛吻吧?

志度似戲弄一般吹了一個口哨。

「你還要調查什麼嗎?真是個偵探哪!我想在這裡把偵探這種行為也歸為藝術呢!」

「罪犯可能是藝術家,但偵探只是批判家。」

江神學長立即進行了辯駁,志度不禁茫然若失。

「這不是我說的,是某部推理小說中出現的著名論斷。」

「好像很適合這個案件的兇手呢。雖然不知道是二流還是三流,抓住以後總之是個自稱藝術家的人吧。」

志度嗤笑著出去了。

「對了——」正在這時,琴繪啪地拍了一下手說道,「睡覺之前我先去看看調香室吧!我擔心那兒是不是又被殺人犯動過了。」

兇手今夜無論如何都將一事無成吧。大家都是如此地戒備。可是被她一說我也有些擔心。

「我可不可以也去看看?」

「嗯,請。」她回答說。

我們路過玄關、圖書室,來到了香味誕生的房間門前。江神學長自然也跟了過來。「這個房間要是能上鎖就好了。我不禁在想,如果我們上鎖了,兇手可能也無法做出那樣的事了。」

琴繪於門前止步,嘟囔了一句。對此不合道理的見解,我倒是有同感。——架上陳列著以該村居民名字命名的香水瓶。自昨日起,名字相同的人與香水正被殺掉。如此一來,陳列在架上的不就是已被預定好的死亡標本嗎?封印這個房間不才是我們此刻應該立即做的事情嗎?

——那是雖看不見其身影卻確切存在、正偷偷靠近我們的東西嗎?

——是的。香味與殺人犯。

愚蠢的謎語。

「喂。」

琴繪打開房門後,伸出了燭燈。魔法房間被隱約照射出來。

「剛才還在這兒的吧,『ミツル』也是。」

這句話宛如毒箭一般刺在了我的心上。

——你為何可以使用如何冷漠的表達?

我對著她的背影不出聲地叫喊道。剛才還在這兒?是的,如果僅是說香水瓶是沒有問題的吧。可是,她忘記了有著相同名字的男子被奪走了性命嗎?

——剛才還在這兒的吧,滿也是。

這是何樣的感覺啊!我感覺渾身冰冷,簡直無法忍受。

「哎呀,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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