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黑暗房間之死——有棲 6

看到我們歸來,老闆娘「哎呀」一聲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相原君沒跟你們一起嗎?」

「沒啊。」望月回答說,「相原君怎麼了?還沒回來嗎……」

「是的,他還沒有回來。——你們是去福壽屋了吧?」

「嗯。」

「真奇怪啊。如果他沒和你們一起,那他去哪兒了呢?」

即使如此詢問我們也全不知曉。

「西井君呢?」織田詢問說。

「他在房間里寫小說。他好像在全神貫注地工作呢。真的很安靜。」

散步到這個時間的話也太不像話了,但相原也不是小孩子了,所以無須擔心吧。老闆娘嘮嘮叨叨地到裡面去了,我們則上了樓。經過西井房間前時,聽到了屋內翻動紙張的聲音,他大概正在寫作。

回到房間時,已經將近十一點。我先打開了電視,天氣預報說這個猛烈的低氣壓約於明天凌晨退到日本海。

「這樣就能安心睡覺了,就等去木更村的橋架好了。」

織田一骨碌躺在床上說道。他似乎在宣告我們已越過最高峰,接下來便是下坡了。然而我卻感覺我們此刻安心還為時過早。儘管沒有理由,只是很奇怪地心中忐忑不安。其源頭似乎在於相原直樹的存在。不對,在於其不在……

「望月學長,信長學長。」

聽到我的叫聲,兩人迅速將微醉的臉龐轉向了這邊。

「相原君還沒有回來,會是怎麼回事呢?」

「誰知道!」織田冷漠地說,「我們又不是他的保鏢,不用管他不就好了。」

「他也許又跑到中尾大夫那兒去了呢。」

「不會吧,那也太不像話了,我絕不原諒他!」

「不需要你原不原諒吧。你又不是人家的保鏢。」

「可是,」我看了看鐘表,「都已經過了十一點了。這裡的十一點與城市中的十一點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即使相原君再不知好歹,到現在都沒回來也是很奇怪的。」

「他該不會……」倚在牆上的望月起身說,「他不會去木更村了吧?」

「去木更村?望月學長,他怎麼去啊?」

「不知道。我雖然不知道,但他可能設法找到了去往對面的方法。如果不是這樣,他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啊!」

確實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但是我猜不出他是如何渡過橋已墜毀的河的。

「喂,我們去看看吧!」

織田抬頭望著起身的望月說:「你說去哪兒啊?」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去橋那兒了!也許能發現什麼呢。」

儘管對此持有疑問,最終我還是決定服從望月的建議。從今早開始一直處於待命狀態的我們極其渴望行動。下樓後,我們告訴老闆娘說要外出尋找相原,拜託她暫時不要鎖門,她說自己打算相原回來之前一直開著門,並目送我們離開。雖然雨不再下了,我們也沒有忘記帶傘。雖不用擔心被任何人盤問酒後駕駛,我們還是徒步走向了通路。今夜風很大。為以防萬一我們經過診所前時窺探了一下,燈光已經熄滅,看起來主人已就寢了。診所後面的保坂明美家以及旁邊的羽島教師家依舊亮著燈。我們又在三岔路口向左拐,穿過通路,到了河邊。——相原不在這裡,這裡沒有任何異樣。

「果然很難到對面去。上游下游都沒有半座橋的。」

我所說的不用想都知道。望月抱臂沉默著。織田向著對岸喊:「有人嗎?!」但只喊了一次便放棄了。大概是因為他自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喊聲消失在了風中吧。

「我們回去吧。」他縮了縮肩說道。

回到三岔路口時,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廢棄的學校。它看起來寂寥無比,就像要在後山的黑影與既無星星又無月亮的夜空下被壓垮一般。我們在那個校園裡玩單杠是昨天還是前天來著?我望著那邊這樣想著,然而,就在我要將視線移回到路上時,掉在水窪上的一件東西映入了我的眼帘。

「那個……是什麼?」

我邊用手指著邊凝神觀看,好像是膠捲包。我記得傍晚時它還沒有掉在這裡。

「天還亮著時可沒掉在這裡。」望月也如此說道,「相原走過這條路?前面明明只有個廢棄的小學校。」

我們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廢棄的學校。即使再無其他地方可去,也很難想像他會在這種連燈都沒有的地方,但既然已到了這裡,我們便一致決定去確認一下。

「這簡直就是試膽量嘛!」織田說道。

「或許可以見到龍貓呢!」望月笑著說道。

是的。我們半遊玩性質地走向了廢棄的學校。我們只是以尋找相原為借口,窺探一下鮮有機會涉足的午夜廢棄學校,這應該才是我們的真實目的。我之前的不安也在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為何呢?

我們進入校園,迅速環視四周,卻無任何人影和跡象。或許相原傍晚以後來過,但此刻好像不在這裡。午夜中漆黑一片,連校園一隅的大小單杠的輪廓都不清晰。風很大。

「他不會在教室里睡覺吧?」

「他又不是流浪者。」聽了織田的話,望月說道。

前方有個貌似庫房的地方,其前方的三個房間,似乎是兩個教室及一個辦公室。

「我們到房間里看看吧!」

望月說完,從面前的教室窗口窺探著裡面。織田與我也從其他窗口望去。裡面只有十組鋼鐵制書桌與座椅面向黑板而列,沒有任何異樣。窗口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臉看起來就像一個陌生人,這反而很不可思議。在這樣的地方做著這樣事情的自己才不可思議吧。

望月將雙手交叉放在身後,晃晃悠悠地移向了旁邊教室的窗口。看著我與織田正在觀看,他也同樣從開著的窗口向里望去。

「哎?」

望月將腦袋伸進了房間中。我們正想他在做什麼,他卻抬起左手,慌張地招呼我們去那邊。

「那是什麼呀?」望月說著走向了那邊,我也跟了過去。

「那裡躺著個人?」

織田的話是疑問式的。躺在黑暗廢墟中的教室里的那個東西,確實是人的形狀。俯卧,臉部朝向那邊。但是,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有人……是牛仔褲與斜紋棉布的夾克衫。那是相原的東西。

「那個攝影師先生,好像真的在這裡休息呢!」

望月若無其事地說道,難道他不覺得奇怪嗎?腎上腺素開始猛烈地混入我的血液之中。我想把望月剛才說的話還給他——他又不是流浪者。

「我們把他叫起來吧……是不是因為急病倒下了?」我說道。

「不會吧?」織田邊說著邊走向了教室前面的門,嘩啦一聲打開了。望月與我從後面的門進入房間,我們與織田一起靠近躺在滿是塵土的地板上的相原。

「相原君——」

望月屈身蹲下,想將手放在他肩上。可是他的手卻在空中猛然停住了。

「喂,怎麼了?」

望月歪著頭仰望著我們。

我沉默地蹲在他旁邊,輕輕地握了握相原的手腕。沒有脈象,只有絲絲涼意。

相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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