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切斷——有棲 1

雨依舊在下。

還是適可而止吧。我翻了個身如此想著。雖然還是拂曉,我卻無法入睡。我夾在兩位學長的鼾聲之中,回想著昨夜大動亂的始末。

他也不擦拭從散亂的頭髮梢吧嗒吧嗒流下的水滴,即使水滴滴到了眼中也是若無其事地操縱著方向盤。

「客人們,你們叫什麼名字?也許有機會使用,你們就告訴我吧!」

語氣雖簡慢,卻也好像不是特別不愉快,或許這個男子一直就是這種說話方式吧……我們依次自報了姓名。

「你剛才說什麼?」

一聽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我的名字,他便把腦袋探了過來。

「有栖川有棲——拜託請你看著前方駕駛。很危險的。」

志度轉向了前方,卻依舊用餘光看著我的臉。儘管如此,他卻正確地操縱了方向盤巧妙地轉過了彎。轉過下個彎之後就穿過樹叢到橋上了吧。

「有栖川有棲嗎?真繞啊。還有這樣的名字啊。呵呵,有栖川有棲啊。確實比有栖川明好呢。」

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什麼呢,別把別人的名字當玩具。

我反問他說:「你的名字是什麼?」

「志度晶。」

「志度晶?!」后座上發出驚呼之聲的是望月,「志度晶?是詩人志度晶嗎?——不,是志度晶老師嗎?」

從後視鏡看他從座位上探起了身子。

「你說的志度晶應該是我吧,因為我還沒有聽說出現冒充者。——你讀過在下的詩?」

「讀過讀過,最近讀的。是文學部的女生借給我的,是一部名叫《血鍾》的詩集。——雖然我幾乎沒讀過什麼詩,但我讀過您的詩之後很是震撼。」

望月似乎正在興奮。志度晶?《血鍾》?不知道。

「哎呀呀,原來我還載著我的粉絲呢!真是個驚人的偶然。我很吃驚的——不過你女朋友的品位也真奇怪啊。」

「是的。啊不,沒有那樣的事。總之我覺得您寫得很好。雖然我很抱歉自己想不出什麼好的讚美辭彙。」

望月的手如鉤子一般抓住了前座的後背。他似乎還為這個披頭散髮的詩人能在自己眼前感到感激涕零。旁邊的織田張著大嘴。

「聽說除了《血鍾》您還出了別的書吧?借給我書的那個女生一直在找,但聽說怎麼也找不到。不知道是哪裡出版的,書店都不給訂購的,是哪家出版社出的呢?」

詩人咯咯地低聲笑著把方向盤打向了右邊。

「天使社。那是一家沒出版過正經東西的京都的出版社。說是出版社也不過是一家只有乖僻老闆獨自一人在乾的印刷公司罷了。」

「是京都嗎?那樣我就可以直接去買了。」他喃喃自語說,「書名是《光之池》吧?」

「是的,不過估計已經絕版了。當初只印了五百本,而且大部分都被那愛詩的老闆給到處分發了。連給我的那本都被他給分了,最終連作者都沒拿到書。」

望月遺憾地垂頭喪氣。也許他本想送給那位女孩做禮物的,只有去逛逛常去的舊書店了。

「真是難得啊。竟然還有人尋找我的書。——那,作為禮物我在這兒好歹公開其中的一節吧!」

志度說完後我們到了橋上。車子在欄杆前停下了。

「我去把它挪開。」

我輕輕地看著他說道。因為我感覺如果我不說,他就要委婉地下命令了。詩人只說了一句「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再次澆著傾盆大雨將欄杆移到了旁邊。汽車輕輕地駛過欄杆前面,稍行一段後停了下來。我欲將欄杆移回時,志度的聲音飛了過來:

「就那樣放著吧,反正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聽從了他的話,沖回了車內。我看了一眼河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水量又增加了。

「那是一首很長的詩。」

志度邊調至低擋邊開始說道。

「所以我只說要點。雖然與實際詩作相差甚遠,你就慢慢找吧!

「有一個樵夫。那是個不誠實的樵夫。有一天,他不小心把自己的斧子掉到森林深處的一個池子里去了。他在池邊懊悔時,不久出現了一個扮成老人模樣的池精。然後問他說:『你剛才掉的是這把斧子嗎?』那是一把燦爛奪目的金斧。不誠實的樵夫滿臉堆笑地回答說:『是的。確實是這把。』池精將金斧劈在了伸出雙手的樵夫額頭上。『你這個不老實的傢伙!』——很久之後的某一天。另外一個樵夫將斧子掉在了池中。這個樵夫是一個被人們認為誠實得愚蠢的男人。池精再次出現,又拿著同樣的金斧問道:『你剛才掉的是這把斧子嗎?』誠實的樵夫搖頭說:『不,不是的。』池精又取出一把銀斧,詢問說:『那是這把嗎?』樵夫回答說:『不,也不是這把。』最後池精取出一把陳舊的鐵斧,詢問說:『那是這把吧?』樵夫點頭說:『是的。』『真是個值得稱讚的傢伙。你是個老實人,這些斧子都給你吧!』池精將三把斧子都給了樵夫。樵夫一言不發地接受了。一會兒,樵夫將金斧握在右手後,使出所有的力氣打進了池精的頭。看著頭上被敲進斧子而沉下去的池精,樵夫低聲自言自語:『少試探我!』」

我們故意透出鼻息聲向他展示我們的欽佩,詩人卻毫無意義地鳴了兩三次喇叭。

「喂,你們沒睡著吧?笑一笑嘛!我好不容易給你們講了個精心設計的笑話!」

「啊?」我剛這樣想道,車內便響起了發瘋般的鬨笑聲,是詩人自己在笑。

「你們笑啊!不要被什麼詩人矇騙了。詩缺少的是笑。想寫詩的凈是些不能自我解嘲的傢伙。不要被那些你想把他扔進糞池,還想用力踩住他讓他沉下去的詩人們騙了。不要被我這樣的人騙了。你們出息點!」

「這傢伙在嗑藥嗎?」織田附在望月耳邊低聲說道,但那聲音有些過大了。

「你說我在嗑藥?」志度按捺住笑,扭過頭看著織田,「No。那是渣滓才幹的事。是想乘直升機降落在珠穆朗瑪峰上,在那裡豎立旗幟的天性俗人才會幹的事。不過呢,如果我的熟人中有那樣的人我也會因為可憐而不太去責難。單純的因為可憐。」

「你是說木更村中沒有種植毒品嗎?」

織田的措辭與望月截然不同,似乎對詩人抱有輕微的敵意。

「沒有。你也看到有個別緻的香草園了吧?另外還有捲心菜田。也有薯田、洋蔥田和胡蘿蔔田。不過,別說是罌粟和柯卡,就連大麻也沒栽培。」

「我們誤會了。」我說道,「我們以為也許是因為你們栽培了毒品之類的,所以才絕對不容許外部人員窺看。」

「你們判斷失誤啊!」

「好像是這樣的。不過,如果與毒品栽培無關的話,為什麼——」

志度沒有讓我說到最後。

「為什麼鬼鬼祟祟地隱居吧?這是興趣問題。」

「僅僅是興趣問題嗎?」

「你這個傢伙真不好對付啊!是啊。人是各種各樣的,有人就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在那裡。那沒什麼吧?相反,我也不認為有人那麼迫切地想要知道那裡居住了什麼人。」

「麻里亞在那裡吧?我知道她在那裡,請你回答我。」

我說完後,他吹了下口哨。

「別問我,如果你知道就不用問了吧?」

「為什麼不讓我們見面?竟然歇斯底里地說什麼麻里亞不想見我們,我們可不相信,如果有原因請你告訴我們。」

「你剛剛說誤會了是吧?」汽車開上了通路,「好像還有誤會。」

「那就把它解除啊!」

織田說道。他斜視著後視鏡中的志度。

「你先說你想說的。」詩人催促道,織田訴說了我們從今早開始受到的冷酷對待。聽完一切之後,志度將車停了下來。是通路的出口附近。

「說著說著就要到你們的宿處了所以暫且在這裡停車。——確實有誤會啊。首先,我相信你們和提相機的男人不是同夥吧!如果不從這一點出發的話就談不下去了。你們不知道攝影師是什麼人吧?」

被問及相原是什麼人,我們一時無法回答。

「他是什麼人呢?」我詢問說。

「不知道。雖然我不知道,但是那傢伙對你們撒謊了。你們說他是拍攝了公館的遠景才被八木澤君抓住的,事實不是那樣的。他從房屋的窗子上偷拍裡面了。這可不正常。他沒告訴你們這個吧?」

「嗯。跟他說的完全不一樣……」只有我說了這樣一句話,其他兩人都沉默不語。他們大概開始想有什麼地方不對吧。

「你們被八木澤君盤查時,還想說自己是來找朋友的。可攝影師連這個都沒想說。聽說他只是叫喊著:『沒什麼吧,就是拍個照片而已。把我拍的照片還有我的相機還給我!』——哎呀,實際上那個時候我正宅在房間里,我也只是聽其他人說的。雖然有可能是因為真話很難啟齒,但那個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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