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夏森村——有棲 1

我們從剛才開始就很奇怪地沉默不語。

江神學長似乎在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子對面的京都御所,望月則在神經質似的不斷攪動著杯子里的匙子。我第一次看到織田在讀日本經濟報。我一會兒比較一下學長們的這些樣子,一會兒又隨著收銀台上的鐘錶秒針移動下視線,再眺望一下窗下通過今出川的車流,就這樣等待著兩點鐘的到來。

一點五十五分,磨砂玻璃上映出了一個人影。接著門就伴著牛鈴的響聲打開了,走進來一位中年紳士。聽見牛鈴的響聲而一起望向那裡的我們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紳士從容地看著我們,平靜地說道:

「各位都是英都大學推理小說研究會的成員吧?」

「是的。」社長江神學長答道,「您是有馬先生吧?」

「我是有馬龍三。」

我們請他坐在預訂好的第五張椅子上。有馬先生點了一杯咖啡後坐在了那個位置上。

麻里亞的父親比我們想像的要年輕。大概只有四十五歲左右。我們之前只知道他是中堅文具製造商的專務董事這一身份,他的大背頭上已經開始夾雜出現了白頭髮,下面是同樣開始變得斑白的眉毛。雙眼皮的眼睛裡滿是憂鬱的陰影,嘴邊卻浮現著笑容。下巴那毫無剃鬚痕迹的光滑曲線與麻里亞很是相像。

這位紳士身穿略帶綠色的灰色三件套,身材小巧,他大概是從京都站直接過來的吧。他迅速地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似乎在確認自己有沒有遲到。

「我叫江神二郎。文學部哲學系在讀,四年級,二十七歲。」

江神二郎社長首先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又介紹了我們三個成員。經濟系三年級的望月周平與織田光次郎,然後是法律系二年級的我,有栖川有棲。——大概是聽麻里亞說過吧,有馬龍三先生聽了我這奇異的名字後也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

「小女跟我講過大家的事情了。一直以來承蒙各位如此照顧她,真是謝謝你們了。」

有馬先生雙手置於膝上俯首鞠了一躬。我不覺低下了頭。

「我對女兒打趣說,『一個女孩子在四個男生的社團里,不被寵壞才怪呢』時,她糾正了我的錯誤。因此,我知道各位並不是只把小女當幸運女神或偶像來看的,你們是拿她當朋友的。」

是的。麻里亞是我們的夥伴——朋友。

「正因為如此,我才這樣為這實在自私而無理的請求恬不知恥地從東京過來了。本來應該是同她母親一起過來的,但因為她從昨天開始身體就有點不舒服——不,不要擔心。她只是感冒了而已。雖然是我一個人過來的,但是代表著我們兩個人的請求。」

我感覺他的開場白有些過於冗長而鄭重。他帶來的委託真的如此難以啟齒嗎?大前天,有個電話打到了江神學長在西陣的公寓里,說想要來拜會一下,卻沒有提要辦的事情,學長也沒有強行詢問。

「我希望各位能把小女帶回來。」

我們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身體。沒能立刻明白有馬先生的意思。

「麻里亞現在在哪裡……您知道嗎?」

「是的。」紳士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前幾天去那附近了。」

「在哪兒呢?」

雖然在他人的對話中插了一嘴很是丟人,但我還是不自覺地這樣問道。有馬先生朝向我這邊說:

「在四國。她在四國的深山裡。」

「四國的深山裡……」我重複道。

「是的。高知縣北面,靠近與德島縣交界的地方。險峻的四國山地深處有一個叫夏森的村莊,她在夏森村再靠里的一個村落里。」

「麻里亞確實在那裡嗎?您是如何知道她在那裡的呢?」

江神學長問道。一次問兩個問題,這在平時的江神學長身上是不會發生的。

「請讓我從頭說起吧。」

有馬先生這樣說著,喝了一口咖啡,像是準備開始一段為時不短的講話。

「雖有些遲,我向在嘉敷島捲入那場事件的江神先生及有栖川先生表示誠摯的歉意。

「小女受的打擊似乎也很大。一回到東京的家裡,她就提交了休學申請書,說自己想暫時好好靜一靜。我和她媽媽都告訴她說,你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也不好,暑假過完後就回學校去吧。可是她好像並不打算那麼做。如果把她硬趕回京都我們也會很擔心,所以就決定暫時讓她隨自己的心情去做。

「她除了在房間里聽聽音樂,看看書,幫忙準備一下用餐等,偶爾會去一下澀谷。即使上街她也只是看看電影,好像連購物都沒有過。一直到九月初她都是那個樣子。

「『我可不可以去旅行啊?』她說這話時是九月五日。一直在家裡就沒有什麼好解悶的東西了吧。雖然她媽媽有點擔心她去旅行,我卻是贊成的。問她去哪兒她也只是回答說『還沒決定』,我也沒介意這個。她說『我想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發一個星期呆』,因此我就僅以每天打電話為條件,給她的賬戶里打了很多錢讓她去旅行了。她是六日早上早早出門的——已經是近兩個月前了吧。」

御所的各種樹木鮮亮地染上了各自的顏色。今天是十一月四日。

「令人意外的是,那一晚電話是從奈良打來的。雖說對她的目的地我沒有特別的想法,但我本以為她不會去西面的。我本預想著她會避免接近大學所在地京都以及讓她有著痛苦回憶的嘉敷島而向適合感傷旅行的北面去的,誰知卻聽她說自己住在了奈良的旅店裡。她說自己去看了從以前就一直想去看的新藥師寺的十二神像,非常激動,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所以說實話我們都鬆了一口氣。因為她說要去遊覽自己寄宿在京都時錯過了遊覽的奈良古剎,這非常容易理解啊。

「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如果她絕對不想回京都的話,也不會去奈良了吧。我還期待過,如果運氣好的話,她會不會恢複精神,跟我說『我就直接回京都了,把行李給我送到公寓來吧』。雖說處在休學中,但公寓還是原樣並沒有搬遷,因此只要她願意,也可以從奈良順路去京都恢複她的學生生活。『那孩子大概還拿著公寓的鑰匙吧?』她媽媽也期待著她能那樣做而說過這樣的話。

「第二天的電話也是從奈良打來的。她說自己跟修學旅行中的高中生熟悉起來了,一起拍照片逛市內,所以我想她大概是開始想跟人接觸了吧。我跟她說:『去哪兒都能受歡迎這很好,但不要得意忘形。』她笑著說:『這些偶爾路過的朋友可是教會高中的女學生呢。』我們夫妻倆還說,如果是這樣的話,讓她一個人去旅行真是太好了。

「然而——」

似乎從這裡進入正題了。

「第三天的九月八日,這一天是她的生日,那一晚的電話是從四國的高松打來的。我感覺發生了什麼異常。

「她說『我從來沒有去過四國,只是突然想去看看而已』,這我也能理解,只是感覺太突然了。

「我問她『明天去哪兒啊』,她說『去保坂明美家住宿』。保坂是她中學時很要好的一個同學。她父母事業失敗後搬到高知去了,不過她們好像一直有互通書信。內人說去保坂那兒的話就沒事了,總算放心了一些,可聽了小女的話後,又因為那裡太靠山裡面了而吃了一驚。

「保坂府上是農家,獨生女明美在村上的一家診所做護士。那是一個叫夏森村的地方,據說那個地方要從土贊幹線途中的車站乘一個半小時的巴士,然後再換乘別的巴士,之後再往山裡走一個小時。就連這個巴士也不是通到村裡的,而是要下了嶺道後才能好容易走到,所以那個地方很是偏遠。

「但是想到這是個她與老朋友見面的鮮有機會,我便答應了她。我還沒來得及說『生日快樂』她就掛掉了電話。之後,我跟我太太說應該沒有問題的。

「但是,小女並未能與保坂見面。」

有馬龍三先生啜飲了一口已經完全涼掉的咖啡,然後稍微鬆了一下領帶。

「小女說,她從高松花了近七個小時,到夏森村時是下午四點左右。她很快就找到了保坂家,但是明美並不在家。聽說好像是前一天接到小女的電話後突然來了位急症病人,她跟醫生一起到城鎮上的醫院裡去了。據說患者是她表弟。因為同小女錯過了,聽說明美曾想辦法取得聯繫,但是最終也沒有聯繫上。當日,也許小女提前打一個電話詢問一下就好了,可是她並沒有那麼做。

「對方父母說,『她明天就回來了,就請你住下吧』,但小女去那兒之後發現她母親卧病在床,就拒絕了他們熱心的邀請而住在了旅館裡。那是村裡的一處民宿 。晚上她從那兒給我打來了電話,向我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九月九日就這樣結束了。雖然同朋友錯過了,有些不走運,但麻里亞身上並沒有發生什麼異常。」

「——然後第二天呢?」

我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探出身子去問道。

「第二天,她從城鎮——那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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