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桐原先生 5

當夜,研次、媽媽和我就像向綁架犯求饒的人質一樣,拚命勸說爸爸。

「我們說的是真的。」

「我們也沒必要撒這麼無聊的謊啊。」

「儘管匪夷所思,可這的確是真的。」

奶奶一人倒沒事似的縮在屋裡,仍在看電視。剛才瞥了一眼,還在看流行歌曲節目。

爸爸帶著一副世上所有一切都開始背叛自己般的神情瞪著我們。他似乎正在思考,家人對他這頂樑柱的殘酷背叛不至於已到了連腦子都同時出毛病的地步吧。

「我這麼賣命地工作,」爸爸說,「卻完全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我們誰都沒有說爸爸偷懶啊。怎麼扯到這上面來了。」

媽媽像患了偏頭痛似的按著太陽穴。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不滿!為什麼要搞這種名堂?」

「我們沒搞什麼啊,老爸。」

研次踢翻椅子站了起來。爸爸眼睛一瞪。

「難道全是我的過錯?」

「不是早就說了嗎,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行了行了。跟老爸再怎麼解釋也沒用。」

「什麼沒用,什麼沒用?!」

爸爸打翻椅子也站了起來,跟研次怒視。男人總是這樣,真討厭。

「行了。我們說的都是真的,說不定還會發生呢。你那樣幹什麼?」

「說得是啊。還是仔細思考一下這件事更有建設性啊。」

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摻和進來。我們四人頓時像被絲線拽過去一樣一齊回過頭。

只見身後站著一個男人,身穿銅色光澤的西裝,打著胭脂色領帶。頭髮是三七分,戴著無框眼鏡。年齡四十歲左右,白凈的臉上掛著奇怪的笑容。

「你是誰?」研次首先發問。

「這樣可不行,」對方搖搖頭,「張嘴就盤查別人,這種接觸方式只有未開化之人才會採用。」

「得了吧,研次本來就是未開化的人。」我自以為說得很漂亮,卻沒有一個人褒獎我。

「你是從哪兒進來的?」媽媽問。

「從大門進來的。」對方回答著,哧溜一下捋捋頭髮,「需要的話,我從任何地方都可以進來,但第一次還是要講禮儀的。」

「從哪兒都能進來?——你是誰?」這次出言質問的是爸爸,帶著一種審視溜進家來的野貓般的眼神。

「我叫桐原,如果用最接近你們國家語言的發音來說的話。」

「哪兒的桐原?」爸爸接著問。

「這一點很難說明。」

這個自稱桐原的人可憐兮兮地說道,帶著「實在是遺憾」的表情。就算是演戲,演技也比在國會上答辯的大臣還要好。

「只有一點我可以回答。我,可以解釋在這個家裡發生的事情。」

「我家發生的……」

聲音又消失了。研次看上去只有嘴巴在一張一合。

「當然就是此事。」名叫桐原的人滿意地回答道。聲音又聽到了。

「啊,原來是你搞的?是你消掉了我們家的聲音?」

我抓著椅背探了過來。

「沒錯。道子小姐,你右眼中進了脫落的睫毛了。」

我眨眨眼,用手揉揉。怪不得剛才覺得有股刺痛感呢。

「謝謝。」說完,我就納悶這個人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怎麼把聲音消除的?」爸爸問道。

「這一點也很難說明。」名叫桐原的人回答了一句,打量一下周圍。還以為他要幹什麼呢,原來是在尋找椅子。看到奶奶空著的椅子後,他呼啦一下坐了下來。

「那我來解釋一下,但答疑部分先往後推推,總之請先聽聽我的故事吧。」

我們立刻互換了眼色,然後一齊把視線轉回他身上。名叫桐原的人開始說了起來。

「我是元老院直屬的音波管理委員會太陽系第三支部派來的。用你們國家最通俗易懂的話來說,也可以說是『音波G-men』。」

一點也不通俗易懂。

「元老院?哪兒的?」研次問道。這傢伙知道的「元老院」,都是科幻小說中的「英雄傳說」之類。

「當然是銀河系共和國的啊,研次先生。」

我瞠目結舌。研次探出身。

「那,你剛才所說的『你們國家』是……」

「首先是這個地球,然後是其中的這個日本國啊。」名叫桐原的人稍微扶扶無框眼鏡,「你們不至於告訴我除地球以外智慧生物根本不存在之類的非現實性問題吧?」

誰都沒能回答。爸爸低聲對我說:「道子,叫警察。」

我像一個在現實和妄想間被拉來拽去的孩子一樣動彈不得。

名叫桐原的人朝著呆立的我和爸爸,豎起食指,告誡般說道:「警察這種東西我也知道。由於這次的任務,我有時也會聽到大家提起這個詞。但我並不認為這是聰明的處置辦法。」

「為什麼?」

「一旦警察出面,我就會向支部報告,立刻取消在這兒的計畫。因為地點選在別的地方也無所謂。雖然第二候選地的房子條件多少差點,但我們總會有辦法。如此一來,問題就會由咱們這邊轉給另一家人了。」

名叫桐原的人第一次使用了「咱們」一詞,不覺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怎麼樣?我馬上就走。啊,即使你們把我強留在這裡,我也不會把真正的任務告訴警察。理由也有的是。當然,因為計畫中止了,你們再也不會發生聲音聽不到的事了。這樣一來……」

研次接過話茬:「就算是叫警察,腦子不好的也還是我們!」

「說得是。」名叫桐原的人憐憫地環顧著我們,「所以,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合作。」彷彿已經掌握了主導權似的,他繼續說道:「只有一個月左右。不會出現一整天聲音都消失的情況。而且,聲音消失也只是在這個家裡。對在外面的生活絲毫沒有妨礙。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不由分說。我們全家人都成了傻瓜一樣發不出聲。

「喂,請告訴我。」研次少見地禮貌地問道,「只是把聲音從我家消掉,消掉,對吧?並不是我們聽不見了?」

「沒錯。」

「那到底有什麼用?你們的委員會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名叫桐原的人當即回答:「為了控制音波總量。」

媽媽看看我的臉。於是我說道:「就像限制排氣總量那樣?」

「沒錯。地球這個天體即使在太陽系中也是音波量格外多的一個星球。」

「可是,這也沒打擾到其他星球啊。因為在宇宙空間不可能聽到聲音。」

我脫口而出,名叫桐原的人不禁皺起了眉。

「也不是說沒有給他人帶來麻煩,就可以進行破壞性的行為啊。如果這樣放任音波不管,地球不久就會出現裂縫。因為音波就是振動。我們是不會放任不管的。」

一直沉默的爸爸終於忍不住開口:「既然是這樣,在更大的工廠等地方做不就行了?」

名叫桐原的人不慌不忙地說:「是的,我們也正在做。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那,為什麼要在我家這樣的普通家庭……」

「這只是一種微調。」名叫桐原的人有些為難地說道,「大的調整要用大旋鈕,小的調整必須要用小旋鈕。唯有這一點,大是無法代替小的。」

明白了吧,同意了吧,說著他站了起來。

「拜託你們稍微忍耐一下,權當是運氣不好吧。就當遇上輿論調查就行了。而且,沒有了聲音,晚上還能安眠呢。其實在此之前,對了,大約從一星期前起,為了實驗就已經不時進行消音了。大體上是選擇大家熟睡的時段。此外,也只是選極短的時間,幾乎都是以分為單位進行的。所以,你們都沒有察覺吧?」

我首先看看媽媽。媽媽正舔著嘴唇。

「以前是有過鬧鐘沒響的情況。」媽媽臉上還帶著一種像是做錯事似的為難的表情,「但這種情況也經常會有啊。我還以為無意間關了,然後又睡過去了呢。」

「其他呢?」

「有兩次左右,洗衣機的滿水警報聽不見了,水差點溢出來……」

「那還不都是你懈怠的結果?!」爸爸不高興地說。

媽媽一下火了。「我懈怠?我?那,他爸,要不星期天你先替我從洗衣服熨衣服試試。試試你就知道了。你不是什麼都會嗎?光長了張嘴。」

「渾蛋。」

爸爸罵著老掉牙的話,媽媽則頂起嘴來。我和研次全變成了勸架的,阻止起兩人來:「別吵了……」

聲音又消失了。我們全像拔了塞子的救生圈一樣癱坐下來。

名叫桐原的人笑嘻嘻地說:「這東西還能用於勸架呢。」

聲音又恢複了。無論如何,這個男人能夠釋放或消掉聲音的事,儘管難以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