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退場 6

機會只有出殯前的這段短暫時間了。浩美顧不上父母和親戚們詫異的眼神,穿過送殯人群,朝那個男人靠近。

對方也記得浩美,似乎也察覺了她靠近的目的和意圖。他並未逃走,只是有點愧疚地垂著眼,一動不動。

「請問,您就是今早那一位吧?」

浩美一面壓低聲音,一面把他朝人群後面拽去。最後來到大廳的走廊上,可浩美仍繼續後退,一直走到樓梯旁的吸煙處。

「當時真得謝謝您。我很無助,是您幫了我。」

他今早的問路當然是演戲。雖然不可能知道浩美就是勝子的外甥女,可他肯定是抱著救助被醉漢纏上的年輕姑娘的念頭,才上前搭訕的。

浩美致謝後,對方默默地點點頭,接著微微抬起一隻手,低聲說:「不用客氣,這麼點小事……」

浩美單刀直入切入正題:「是您把信放進信箱的,對吧?」

對方睜大了眼睛。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瞪大眼睛凝視著浩美,彷彿讓她來解讀浮現在眼睛中的答案一樣。

嘴唇乾了,心跳加速。浩美握著喪服領口的絲帶,盯著對方的臉。「您,就是那個二十九年前一度想跟勝子姨媽私奔的人吧?」

這一次男人眼睛動了,無助地垂下眉毛,握起粗糙的雙手,吞吞吐吐,只有嘴角在動。

浩美繼續追問:「對吧?我早就想過了。那封信,您雖然寫了那封信,可最終卻沒有交給『Lucky』的老闆,對吧?還是為自己草率羅列理由的行為感到內疚了吧?所以,勝子姨媽並沒能收到那封信。對吧?姨媽只是被涮了,對吧?可是,對於清高聰明的姨媽來說,這些就足夠了——只是被涮了,即使沒有任何解釋,也知道了您的心已經離去。並且,正如您期待的那樣,她完全展示出了作為一個聰明女教師的風範,痛快地跟您分了手,一點都沒有無理取鬧……」

浩美的心跳越發劇烈,不只是因為激動,或許還因為對二十九年前這個男人對姨媽做出的行為感到氣憤。就算是勝子姨媽再難接近,就算是自己記得她從未疼愛過自己,就算是總被她瞧不起,可親戚還是親戚。實際上還是自己的至親。

喪主勛舅舅的講話還在繼續:「故人把一生都獻給了教師這一天職……」

浩美向男人又靠近一步,已經碰到了他的袖子。

「可是,您得知了姨媽去世的消息——雖然我不清楚您是怎麼知道的。您大概是通過工作跟姨媽相識的,也許您也曾做過老師。如果是這樣,您『希望不要鬧大了』的願望自然也很殷切。既然您跟姨媽處於同樣的工作和人際圈子,這種消息想必立刻就傳到耳朵里了吧。」

男人仍低著頭。離得這麼近,連男人穿的鐵灰色西裝都看清楚了——那絕不是高檔貨,領邊甚至還有蟲咬的洞。

「您得知姨媽的死後,覺得這是該交出二十九年前沒交出去的這封辯解信的機會,對吧?您一直保留著信的原因我也能猜出來。想丟卻又丟不掉……可是,既然勝子姨媽都不在了,這封信也就沒有再保留的意義了。如果是悄悄地放進信箱,我們這些親屬自然就會處理,您是不是這樣想的?並且,還可以權當是對勝子姨媽的一點贖罪,一點祭奠。」

男人動了動腦袋,終於看了看浩美的臉。接著開口道:「小姐,我……」

可是,他並沒能把話說到最後。因為不知何時勛的講話已經結束,出殯的時刻已然到來。送殯者正成群地朝樓下走去。順次姨父也強行穿過人群,眨眼間就來到了一旁。眼睛一直圍著浩美轉的他也發現了同一個男人的臉,認出是今天早晨壞自己好事的不識趣的老頭後,他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喂!」一聲怒喝。聲音大得失控,分明是酒精的緣故。

「姨父!你幹什麼!」

「你幹什麼的?是偷奠儀的小偷吧?」

男人驚愕至極,連話都說不出來,被順次姨父反扭著胳膊哆哆嗦嗦地後退。欺軟怕硬的姨父則趁勢掐住對方。他呼出的餿味差點讓浩美吐出來。

「住手!你這個醉鬼。」

可是,單靠男人和浩美的力氣,無法敵過四十歲左右的順次姨父那被酒精點燃的發動機馬力。還沒等其他人聞訊趕來,撕扯在一起的兩人就失去了平衡,男人一個跟頭滾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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