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幻覺

滋子打電話給萩谷敏子報告誠子的事,並且提議下一次若誠子再跟她聯絡,會邀約兩人到家裡坐坐,介紹她們認識。敏子聽到這樣的提議,又是一陣狼狽倉皇,最後還是答應了。

「我這麼說似乎有點奇怪,可是該怎麼說呢,老師,你好像把事情越搞越大了。」

「說得也是。」滋子笑說,「那之後,跟你大哥好好談過了嗎?」

萩谷松夫曾經說過要帶敏子再來談判。

「關於這一點,我大哥的態度好像轉變了,他也不再罵我了。」

松夫跑來諾亞出版理論的第三天,曾到敏子的住處說要看阿等的那幅畫。滋子影印好後已將原畫歸還,現在那些畫由敏子保管。

「我雖然不太會說明,但還是把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松夫大哥仔細地看阿等的畫,看了好久。一張一張地翻,邊看邊想,顯得很感動的樣子。」

很感動……嗎?

「那麼你大哥對於阿等的能力有沒有說什麼呢?比方說,這種能力是你祖母傳給他的之類。」

「哦,他是說果然有咱們家的血統,但是祖母沒有這種能力。而且祖母是不是真的有神力,也沒有人知道。現在回想,當時以為她說中的事,好像也只是湊巧的吧。」

大哥還一邊說著「我不懂……」,眼睛始終盯著阿等的畫。

說不定萩谷松夫也從阿等的畫中「發現」了什麼?這種沒有馬上說出某些實情的情形,之前在櫻花小學的花田老師身上就已經驗證過。

總之原先最大的阻力來源萩谷松夫態度能夠軟化已是謝天謝地了,何況又已經和土井崎誠子聯絡上,滋子覺得眼前似乎有了亮光。雖不能說從此一片光明,至少已向前跨了一步。

儘管當初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像這樣花時間調查這麼多事,多少也開始影響到滋子在諾亞出版的工作,因此這一周滋子不得不熬通宵加班。

清晨回到家,在下午上班之前先小睡一下,中午蓬鬆著一頭亂髮吃著既非早餐也不能說是午餐的飯。電視里播映著輕鬆的信息節目,好像是在報道最近地方上的居民活動。

如何對付烏鴉亂咬垃圾、地方保安巡邏體制、訪問獨居老人的義工……滋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一邊洗碗,然後準備出門。這時電視上開始了兒童會的話題。由於兒童人數減少,許多地方的兒童會活動力因而降低。然而在少子化的時代背景下,不是更應該重新正視兒童會的功能嗎?可以幫助孩子們超越學年障礙,建立縱向的人際關係……

滋子突然想起來了。

敏子家擺在佛龕上的阿等的照片,好像是去爬山時拍的。當時滋子問說是去遠足嗎,敏子是怎麼回答的?好像是說去爬高尾山時拍的吧。

對了,就是「藍天會」。

當時還以為是地方上的兒童會,然而敏子說是「登山社團」,而且還一副很不想明說的樣子。從她回答的方式,滋子感覺和問起阿等父親時一樣,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當時問過之後就忘了……

假如阿等參加登山社團的話,應該去過很多地方才對,而且社團的成員很有可能並不限於同一學區的小朋友和家長。「藍天會」不就是能增加小學生阿等與生活圈以外的其他地區人士接觸的機會嗎?

滋子很幸運地立即和敏子聯絡上了,她一開口就問:「『藍天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團體?」

這股開門見山的氣勢似乎嚇到了敏子。

「老師,『藍天會』怎麼了?」

「以前問你的時候,感覺你好像不太願意說清楚,應該不是我想太多了吧?」

「唉……」敏子發出了一聲嘆息,「對不起,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過當時我是真的很難啟齒,其實是阿等去的那個……兒童諮詢所要我們參加的……」

櫻花小學三年級的暑假結束,阿等的班主任老師建議敏子帶阿等去兒童諮詢所看看,因為他發現阿等的學習狀況很不穩定,上課時經常會眼神渙散地發獃。

「哦,原來是這樣呀。當時的班主任老師是……」滋子趕緊翻開記事簿,上面寫的是川崎老師,旁邊還標註:三十歲出頭的男老師。

「他是一位很會帶學生、風評很好的老師,但就是跟阿等處不來。」敏子彷彿想起什麼來似的嘆了一口氣,「於是我就帶阿等去兒童諮詢所,還去了好幾次。」

負責面談的是一位不到五十歲的宮田醫生,滋子的記事本上也寫了這項信息。

「面談之後還做了心理測驗。」

結果宮田醫生說沒有什麼問題。

「還說偶爾上課發獃、注意力不集中,是這個年紀的兒童常有的情形,屬於成長過程中的暫時現象。但也有可能是一種潛藏的內科方面的疾病造成的,最好到醫院檢查一下。於是我們也去做了檢查,同樣沒有任何問題。阿等只是體格低於標準,但是很健康。我們回學校後跟老師做了報告,但還是沒有改善。」

「還是跟川崎老師處不好嗎?」

「是的。老師說阿等跟去諮詢所之前完全沒有改變,甚至還變本加厲。我也常常被叫去學校挨罵。即便阿等是個孩子也會有所感覺吧。」

「跟老師的關係更加惡劣嗎?」

「沒錯。」當年的困惑又重新想起,敏子語氣沉重,「我一個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最後還是得求助於兒童諮詢所,川崎老師也這麼要求我。」

滋子覺得身為班主任的川崎老師根本是在逃避責任,一開始就認定所有問題都出在阿等身上。

「結果呢,宮田醫生實在人很好又體貼,他說以後不管有沒有事,我和阿等隨時都可以去找他。他說只要跟他聊聊天、吐吐苦水,心情也會輕鬆許多吧。於是阿等變得跟宮田醫生很親近,兩人好像朋友一樣,阿等下課後經常去找他。」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阿等升上四年級。

「四年級的班主任老師是跟著原班級升上來的,沒有換。不過阿等跟宮田醫生談了很多,多少也懂事了,很少再和川崎老師起衝突,我這才放心。」

升上五年級時,重新分班也換了班主任老師。新的班主任老師就是那位伊藤老師,於是阿等又被當作問題學生看待。

「和川崎老師不一樣的是,伊藤老師本來就以嚴厲出名,不只是學生,就連家長也很怕她。因此被老師凶的也不是只有阿等一個人,我也盡量不去冒犯她,彼此相安無事就好。」

話雖如此,還是很勞心費神呀。

「讓小孩上學讀書,還真是辛苦呀。」滋子有感而發。

但敏子聽了笑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老師。只是我們這樣子聊天,聽起來比較誇張罷了。」

「只不過……」敏子壓低了聲音,「也許是我猜錯了。我覺得伊藤老師之所以對阿等不好,是因為川崎老師跟她說了些什麼。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她看阿等的眼神不對勁,四月的家庭訪問時,該怎麼說呢……氣氛就已經很緊張了。我當時就想,伊藤老師會不會對阿等的偏見太深了?」

的確很有可能。如果在老師彼此之間交換信息時,聽說萩谷等是個不受教的學生,儘管伊藤老師教學經驗豐富,多少還是會產生先入為主的想法吧?或許再加上單親家庭的因素,更加深了她的偏見。

老師也是人,不可能是完美的,和學生之間也有合不合得來的問題。既然學校是由老師在主導運營,自然就不可能盡如學生和家長之意了。

可是滋子心中開始不安地騷動。那個川崎老師,為什麼會如此地針對阿等呢?即便兒童諮詢所的專家也感覺不出阿等有任何問題。其中是不是有特別的原因?

阿等……是不是看到了川崎老師的什麼問題,就像他看到花田老師的問題一樣,甚至是更加清晰的事態呢?所以他才會分心恍神,上課經常發獃?

不行,又跑出「先入為主」的念頭了。滋子趕緊甩甩頭,重新握好聽筒。

「阿等一直都會去兒童諮詢所,那孩子也有自己的心事吧,有些事他可能不想對我說,因此常常去跟宮田醫生說話,吐吐苦水。」

「到他出車禍為止,一直都會去那裡嗎?」

「是的。宮田醫生在阿等過世後,也曾來給他上過香。」

兩人果然建立了親密的感情。

「對了,老師,有關『藍天會』的事……」難得敏子主動回到原來的話題,「告訴我們『藍天會』這個團體的,就是諮詢所的宮田醫生。他說有這個會,問我們有沒有興趣參加。」

滋子在記事簿摘記的同時,身上冷汗直冒——差點就漏掉兒童諮詢所這條線索。自從吃了伊藤老師的閉門羹,又被花田老師那麼一攪和,還以為教過阿等的老師和學校這條線索已經是山窮水盡了。滋子甚至認為在阿等就讀的學校這個範圍內應該不存在和千住土井崎家有關聯的線索。

可是兒童諮詢所就不一樣了,更何況又跟「藍天會」扯上關係,搞不好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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